一
天下一亂,福兮?禍兮?反正是機會來了!
皈朝。
“左龍泉右象鼻前獅台後金印四處灣環皆滇之勝境,春碧柳夏綠荷秋黃菊冬白梅百花錦繡依然粵地風光。”長聯描繪的便是皈朝風光。
陸亞發全殲了符慶龍,率隊伍來到距皈朝二十餘裏的者鷂山。此山高聳,石壁如削,險勢驚人,易守難攻,當年儂智高起兵,曾與宋軍在此大戰。陸選此作休整之地,除了周圍“七村九弄”均已“轉紅”,另外就是他要爭取剛被“改土歸流”奪職的末代土司沈定坤。從元初沈郎先受封,至沈定坤被迫退位,前後二十四代,六百二十五年。那日被削權為民的沈定坤,突見陸亞發、褚大、李德山來訪,真是又驚大喜。陸等曉以利害,贈予厚禮,鼓動反清,沈哪有不同意的,也就與遊勇打了通家。此一來,各堂會黨、各股綠林,紛紛聞風稱諾,無不以遊勇馬首是瞻。
這一日,陸亞發和眾兄弟遊罷皈朝著名的“幹媽”樹、“幹爹”石,來到“靈猴報信”,蘇有漢、韋玉卿領著張廷顯趕來了。
陸亞發笑道:“廷顯,你從剝隘趕來,難道又有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
“大哥,這回義和團敢跟慈禧太後叫板,還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麼?”張廷顯說到此賣了個關子。他見眾人一怔才又說道,“直隸保定所屬的高洛村義和團首領閻洛福,不僅燒教堂、殺教民,五月二十一,淶水之戰中打死清軍分統楊福同,全殲其部,痛快呀。”
陸亞發道:“喲嗬,還有這等的事?”
“電報都傳到百色總兵衙門了。黃槐森已嚴飭帶兵各員,務必嚴防遊勇會黨乘機倡亂。”張廷顯說完,從馬背上取出一包最近的各種報紙。
“褚大、德山、歐四老弟,我們可能真的等到可施展拳腳的這一天了!”陸亞發將手上的報紙一合,站起身子舒心笑道。他曆來認為要改朝換代首先要具備三個條件:一是必須全國大亂,群雄並起,皇綱墜落之時,方可有望;二是有強敵外患,連年侵削,國家虛弱,無力內顧,才有可乘之機;三是要有大得民心的主張和方略,有劉邦、朱元璋一流人物為帥,有張良、韓信、劉伯溫、徐達這樣的賢臣名將輔佐,方能有效。現在看來一、二個條件已基本具備,至於第三條,陸亞發從來認為自己確實具有周亞夫、徐達、石達開為將之才,至於帥才,他相信隻要天下紛亂,總會有人登台亮相。古往今來就是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相輔相成,終於奠定大業。
機遇總是稍縱即逝,可遇而不可期的。褚大、李德山、歐四此刻也都敏銳地意識到,中國政局將會出現前所沒有的巨變。華北一亂,禍耶?福耶?雖難逆料,但山雨欲來已是不爭。他們一致認為,必須密切注視局勢的演變,蓄勢待動當是眼下急務之策。陸亞發在商定之後,當即便叫秀才出身的夏師爺寫信,命在香港購槍的黃留芝即赴上海、天津轉北京;在桂林的廖有源赴長沙、漢口;在梧州治病已痊愈的白毛七赴廣東,分頭去了解局勢和聯絡各地會黨。同時褚大回隆林、西林等地布置。歐四往南寧、思恩、太平三府聯絡王和順等部,王和順已於去年八月舉行起義,現轉戰於十萬大山地區。陸亞發等則對三省邊區會黨進行協調布置,以防一旦離去,後院起火。大家還約定下次在蔗香碰頭。第二天,眾人離了者鷂山,各奔前程。
這一天,陸亞發、李德山、李亞善、蘇有漢、韋玉卿帶著一小隊精幹親隨,結束了對富州、廣南、硯山、滬山、師宗各地山堂的巡查,直奔在滇省的最後一站羅平縣。
這正是罌粟開花的季節。陽光下,迎麵的山穀像大海一樣沸騰起來。絢麗至極的罌粟花迎風怒放,紅的、紫的、白的、粉的爭奇鬥豔,蜂飛蝶舞,清香四溢,從平壩一層層往上鋪,蓋滿了近坡遠嶺,大山深穀。這就是妖冶的魔鬼之花!
李德山再一次被罌粟花的美徹底征服。它們其實跟世界上所有美麗的生命一樣,嬌弱高貴,一塵不染,它們熱烈地詮釋著生命,開放自己,盡善盡美地展示大自然賦予的生存意義。人們都在詛咒它是魔鬼之花,這是極不公平的,因為魔鬼是在人們自己的心裏。其實,中國種植鴉片的曆史要遠遠早於一八四〇年那場著名的鴉片戰爭。鴉片自明代已傳入中國,最初是作為一種神奇的鎮痛藥來使用。稍後,人們將它摻合著煙草混吸,使人感到更有癮頭,再後來,廣東人發明了用煙槍吸食,大家發現這種吸法更使人感到舒服、亢奮、飄然若仙。不過開始中國人吸的還是“雲土”、“貴土”、“川土”一類的國煙,直到英商將大批價錢更便宜,成色更純的洋煙運來,至此才一發不可收拾,不僅白銀滾滾流出,國人體質亦日漸虛弱,釀成“煙禍”。
從嘉慶朝開始,朝廷有禁煙上諭下達,但形同空文。真正禁煙的是林則徐,他一次就在虎門銷毀英商二百多萬兩鴉片,真是大長了中國人的誌氣,同時也遭致英國的瘋狂報複。簽訂南京條約之後,朝廷為應對洋煙更大的傾銷,除了提高關稅,索性允許民間種植,想以此來反傾銷和增加國庫收入。同治末年,太平天國和撚軍相繼撲滅,軍費緊張緩解,朝廷在有識之士的強烈呼籲下又開始了禁煙,然而,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在大麵積種植罌粟的地方,農民已喜歡上耐旱賤生的罌粟,它不用太費心思打理,卻可獲得比種植莊稼高出十倍的價錢。大家就拿大煙去換糧、換鹽、換布,甚至換回老婆。事實上他們已與罌粟結下了不解之緣,真是須臾不可離開。官府同樣離不開它,煙稅在雲南、貴州已占了歲入的大半。在這種難解難分的情況下,誰還理睬那不值一文的禁煙上諭?
李德山也為國人感到悲哀。
十九世紀中期,日本天皇也在美國的艦隊炮轟下簽訂了通商條約,西方也同樣向日本傾銷鴉片,日本人也同樣接受了鴉片,但他們自己沒有吸食,而是學著西方人用鴉片來賺錢。日本一度成了亞洲最大的鴉片輸出國,大量銷往中國和朝鮮。同樣麵對著西方的大炮和鴉片,中國政府變得更加腐朽,日本卻從此產生了劃時代的明治維新。現在中國朝野都說要學日本,學得成麼?
前方就是羅平了。
日漸西沉。在散圩回家的路上,隨時可見吸煙的人,他們把摻有生膏的煙絲塞在煙嘴裏,用紙煤點燃,吸得咕嚕咕嚕的響。進了街,隻見堂屋裏一個個橫臥竹床,用細細的鐵釺挑著一隻黃豆大的熟煙泡,湊在沒頂的燈罩上邊轉邊吸,嘴巴一鼓一鼓,然後噴出一股一股的藍色煙霧。看他們那副一臉舒服暢適,光明燦爛的樣子,好像世界上一切樂趣都不存在了,此刻惟有吸食鴉片之樂,才是人世間的至樂。
羅平精忠堂大哥張大腳,將陸亞發一行迎進一家大院。陸亞發看著幾副精致考究的煙具,眉頭一皺,揮手叫“撤了”。那七八個應召而來的堂主,麵麵相覷,好不尷尬。陸亞發與各堂大哥聊著。李亞善則怕那些廚子把那條肥蛇弄糟了,不惜親自動手,要弄道五彩炒蛇絲。隻見他將蛇去皮去頭去腸,然後放在沸水煲中稍煮取出,再從頭到尾一陣輕拍,三下兩下,就將一根長蛇骨完整地退了出來,好不嫻熟利索。接著該切的切,該炸的炸,該炒的炒,最後打芡,加包尾油,撒上胡椒粉,炸粉落底,蛇絲在麵,蛋絲伴邊,色香味俱佳的廣東名菜五彩蛇絲便擺上桌來。各堂會黨大哥無不迭聲讚絕。
張大腳道:“過去吃蛇,都是蛇煲黃豆,想不到李大哥還能弄出這種花樣。”
“這才叫不冤枉好料。”陸亞發喝酒笑道,“其實,光有手藝還不行,先得有這條又大又肥的扁頭風,還得有叉燒、香菇、筍子、蛋絲、韭黃這些配菜。我想,這也跟一個好漢三個幫,一道籬笆三個樁是一樣的道理。你們講對不對?”
各堂大哥都感到話中另有含義。
張大腳道:“大哥講的是對的。我們要做大事業,陸大哥就是弄菜的大師父,我們就是扁頭風、香菇、筍子、雞蛋這些配菜佐料。”
大家哄堂笑了起來,隻有義勇堂主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
陸亞發敬了大家一杯酒,然後講了一個猴子刁翻跌石壁,最後被老虎吃了的故事。各堂大哥聽得毛骨悚然,一直皺著眉頭的義勇堂主,突然捂著肚子叫痛起來,要提前回家去了。陸亞發笑著說“走好了”,算是送人。
這時,李德山敬了大家一杯酒,然後一臉嚴肅地代陸亞發宣布協議內容:一是各堂一旦簽了協議,就將受到遊勇的全力保護,這一帶由張大腳負責,希望大家能聽他的;二是大家一旦歸附,各堂所設的關卡,由陸大哥統籌安排,當然各堂該得的錢一分都不會少;三是隻要一簽了協議,必須聽從調遣,如果一旦因調遣不靈造成戰鬥失利,那麼將嚴懲不貸。不少大哥聽得背脊冒出一層冷汗。
陸亞發笑道:“德山兄弟可能言重了,各堂其實也不一定要聽我陸某的。有事的可以先回去,沒事的就陪我聽妹仔唱歌。”那晚各堂主誰也沒有走,真是陪陸亞發玩了個通宵。
第二天一早,陸亞發遂領著大家策馬直奔南盤江而去。南盤江是雲南、貴州兩省的界河,從羅平過江就是貴州的興義。江水盡在筆陡的崇山峻嶺中穿行,江麵逼窄,水情險惡,叫人心驚目眩。在那盛開著罌粟花的山坡下,聚集了數百遊勇,地上插滿香燭,一片煙火。陸亞發一到,眾遊勇刷地抱拳施禮道:“見過大哥。”領頭的便是當年在萃字營中與陸亞發結拜兄弟的饒五。
這些年,饒五率領一支隊伍單獨行動。他自稱洪門大王,天王洪秀全的後裔,各個統領均封王號,共一萬餘人。前先日子,他渡過紅水河,先攻箐口防營,清兵全軍覆沒,繼而乘勝攻入興義縣城,沿街張貼告示,聲言“由黔入川”,黔省全境震動。待饒五派出前鋒直指紫雲時,當地會黨聚義堂暗向防營統領通了消息,遂使饒部遭受伏擊,傷亡頗眾。前天饒五派人抄了聚義堂老窩。消息傳來,陸亞發特意叫人前往傳話:留下二十個活口生祭,看誰還再敢暗通官府。
饒五道:“大哥,你先動手。”
“好的。”陸亞發站上一塊石頭上講話。他先誇饒五有勇有謀,隊伍英勇善戰,不愧是遊勇中的一支勁旅,接著講了大清將亡,天下已亂,眼下正是群雄並起,男兒立功的大好時機,最後說道,“遊勇最恨反水通敵之人。對於聚義堂這樣的敗類,抓到就殺。今天活祭,我先打。”
隨著一陣鞭炮炸響,陸亞發、饒五、李德山、李亞善、蘇有漢,韋玉卿,以及饒部頭領均掏出槍來。這時,隻見對岸數丈高的石壁上一陣嘈雜,二十餘個被綁了手腳的反水會黨,徐徐被吊著放下,嘴巴統放勒口,呼喊不得,隻有腳在亂蹬。在離水麵還有二丈高的地方,活口停住了,隨著一陣槍響,吊繩一根根被打斷,一個個活口就像一截截木頭落入江中,濺起了高高的衝天水花。
一陣陣歡呼聲久久在江麵上回蕩。
生祭畢,李德山將寫好的協議書拿了出來,各堂主隻匆匆瞄了一眼,便一個個按上鮮紅的指印。陸亞發當場就叫饒五給各堂送上幾條好槍。
十天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開:羅平義勇堂被一支來路不明的隊伍端了老窩,但隻殺了堂主和二三個親信。有人講是陸亞發幹的。有人則說他早已過了北盤江,還能飛回來麼?
二
“德山,在這風起雲湧之際,你把翼王那首詩,給我寫在望江樓上!”
陸亞發等人在興義、貞豐、冊享轉了一大圈,然後在望謨乘船順北盤江而下。
南盤江、北盤江同源於雲南省沾益縣的馬雄山。在馬雄山的叢山峻嶺中有一條細流到了一個馬鞍形山穀後分叉成二,一條往北彙合其他細流成了北盤江;一條向南與從膩諾村的一條細水彙流入大鍋穀,伏流二公裏,從東坡斷壁處一洞口流出,成為南盤江的源頭。南、北盤江彎彎曲曲,東盤西繞來到望謨與廣西樂業交界的蔗香街又合二為一,成了有名的紅水河。
李德山獨坐船頭,驚歎著宛若一幅宋元山水長卷的絕妙景致。
木船進入了一條峽穀之中,兩岸高山聳峙,密林蔽天,薄薄嵐煙,峰瘦水寒,顯得格外的孤寂清冷。江水越來越急,河麵也更加狹窄。大河發源於崇山峻嶺,一路流來,仿佛造化特意為下界的芸芸眾生,有個東西通道。船到灘頭,怪石突立,濤聲震天,迎麵的一隻大船逆水而上,纖夫拖著竹纜,光著身子,露著一身烏油油的筋肉,像一張拉滿的弓,一步步拉船前行。山腳長滿了翠色逼人的竹篁,直到大船臨近,悠閑啼囀在竹梢的黃鶯和畫眉,方才撲撲淩空飛起,給這古老的河道增添了動態的生機和情趣。
陸亞發來到船頭感慨道:“德山,這些年我們不也像那些拉船的纖夫麼?”
李德山說:“是的,十多年了,我們天天逆水而行,迎浪而上,一路盡是險灘、礁石、漩渦,大哥,我們這條大船不散、不沉,應該稱得上奇跡。”
陸亞發道:“是啊,我們近二萬人馬是鐵血軍魂凝聚的,足可與清廷任何一支勁旅匹敵。”
江麵漸漸寬闊起來,往來的大小船隻相麵而去。可以看見遠處的房屋了,灰黑的瓦頂不時在綠樹中出沒,傍水的地方搭起一座座吊腳樓,一根根粗大的杉木立在河中巨石上,樓在激蕩的江水中似乎微微顫動。石板砌成的碼頭也見了,泊著一排排的船隻,岸上高飄著一幅長大的幡信,上頭寫著個大“卡”字。
蔗香街到了。
陸亞發他們的船一攏碼頭,褚大、歐四、梁桂材、白毛七、廖有源等一批頭領迎了上來。褚大那日從者鷂山回去後,立即整頓兵馬,待歐四從十萬大山一返,就攻入西隆縣城,奪走官府大印,一把火燒了衙門,開倉放糧賑災。
李德山有兩年多不見梁桂材了,一聲“哥子”,兩人抱了起來。年近五十的梁桂材是軍中長者,當年是大刀營的哨長。他打仗又狠又猛,人又梗直俠義,在軍中有極高的威信。他原本是和黃留芝坐鎮蔗香,指揮這一帶遊勇。李立廷起事,他奉命率一支人馬疾出樂業、風山、東蘭,誰知行到都陽就聽說起義失敗了。這一年多,他率部在都陽、那馬、河池、忻城等地活動,同時指揮一直在紅水河下遊各縣活動的白毛七、麥痣二部聯絡會黨,四處開台拜會。他在回蔗香之前,攻下那馬縣城,殺死通判,救出被抓的會黨首領,威名大震。李德山接著又拍了幾下白毛七的肩膀,好不親熱。白毛七當年是在陸亞發營中當哨長,少年時就一頭白發,因在白家排行老七,也就落下了白毛七這個外號,湊巧的是他與陸亞發等結拜為異姓兄弟也排行第七,手下也稱他七爺。他是軍中一流驍將,前段因患傷寒到梧州醫治,病剛好就接到赴粵之命。
黃留芝在香港接到陸亞發之命,立即搭輪船北上,馬不停蹄地在上海、天津、北京考察一番,五天前才回到蔗香。昨天他扭傷了腳,今天隻能坐在望江樓等候。他是個讀書人,兩次考秀才落第,一氣之下投到了蘇元春營中當兵。他有勇有謀,深得陸亞發器重,在遊勇中有“小石達開”之稱,兄弟排名位居老六,人稱六爺。
會議在望江樓舉行。
黃留芝首先介紹了北京和天津的情況。因為大家都從報上知道,慈禧挈光緒已於公曆八月十五日,即夏曆的七月二十一日,倉皇出德勝門西奔,八國聯軍已打下紫禁城的消息,因此他從這次給大清國惹來大禍的義和團講起,側重又講了“淶水之戰”後發生的一係列大事。聽後真是使人感到可氣可笑可恨可悲可歎!北方的情況是這樣的:
五月二十一日,義和團所謂的“淶水大捷”,其實是一場一萬多團眾對二十名官兵的戰鬥。隻因被人大加渲染,又發生在保定,才使朝廷震動。然而,總督裕祿是個心傾義和團的人,他不僅對嚴飭“查明滋事拳匪”的聖旨敷衍了事,還通過各種渠道為義和團粉飾。六月三日,朝廷給軍機大臣榮祿頒旨:“拳民雖屬良莠不齊,究係朝廷赤子,總宜設法彈壓解散,不教孟浪從事”。又另諭裕祿,“不可躁切,帶兵員弁,毋得輕傷民命,啟釁邀功。”從這一天起,朝廷將“拳匪”改稱為“拳民”,開始視之為“赤子”了!同一天,義和團占領了被稱為“京師門戶”的涿州城。城門上“扶清滅洋”的大旗格外醒目。因為是不戰而據,義和團的“神功”被宣傳得淋漓盡致。這時,一直躲在幕後的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的侄兒李來忠,終於從後台走到前台,以總壇主的名義坐鎮大本營涿州。
由於端王載漪等人鼓動,慈禧終於同意派協辦大學士剛毅前往涿州。因有載漪暗通消息,李來忠等一班首領不僅對剛毅竭盡款待,今天領他觀操,明天領他看拳,臨走又送上一堆從洋人家中得來的寶貝。剛毅回京見了太後,錦上添花地將義和團誇獎渲染了一番,太後大悅,決定在頤和園召見義和團的大壇主。那日李來忠等人為太後表演了刀槍不入的“神功”,獲賞了百十錠元寶和好些錦緞。然而,就在李來忠磕頭謝恩的那一刻,他實際上已形成了準備招安的事實。
從此,被朝廷頒旨稱為“赤子”的義和團成了合法的武裝。華北大地沸騰了,無數拳民歡呼著北上。北京亂了!天津亂了!沒人管了!官兵任其猖狂,城門任其出入。義和團入京的第一天就把京津之間的電線全部割掉,折毀鐵路,因為它們姓洋。他們殺洋人、殺教民、燒教堂,連日本大使館書記杉山彬也被亂刀砍死。李來忠還親自指揮攻打西什庫法國天主教北堂。手持大刀長矛,赤膊上陣,胸前戴著護佑卦符兜肚的義和團,一次又一次向教堂發起進攻,但一片又一片倒在洋槍洋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