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1 / 3)

這個戍邊名將雖然勝了一局,武人終是看不透這波詭雲譎的官場。

一九〇二年開春,即光緒二十八年二月之後,陸亞發乘廣西提督蘇元春與湖北提督夏毓秀互調,但兩人又都不赴新任接篆,官軍指揮係統失靈之機,協調各部遊勇,把滇黔桂交界地區搗似翻江倒海一般。朝廷迭電痛斥各督撫無能。

早已暮氣沉沉的湘軍名將,雲貴總督魏光燾情急之下,擬調雲南省防軍入駐滇桂邊界,把下屬多與遊勇勾結的廣勇悉數調離,然後分別裁遣。消息傳出,陸亞發揮師直撲剝隘,廣勇綏靖中營遊擊張廷顯乘機易幟,其餘兩營跟著嘩變,遊勇不費一槍一彈占了剝隘。駐紮普廳的清軍雖分三路進剿,實為敷衍,直到二十餘日後遊勇撤離,才聲言收複。

陸亞發撤出剝隘,突襲皈朝,各路遊勇雲集而至,聲威如雷。為了打破官軍合圍,陸又命褚大複攻剝隘,歐四奔襲普廳,黃留芝則兵鋒指向桂西重鎮泗州府城。同時駐西隆州的白毛七、蘇有漢分別占了扁牙、百樓一帶,擺出入黔架式。饒五複占貴州興義,又貼出了“由黔入川”的布告。黔桂二千裏邊界,因廣西一側毫無布置,遊勇如入無人之境,地方官紳索性開城,納資取和,但求偷安。

形勢如此險惡,魏光燾和雲南巡撫李經羲頻頻聯奏。先訴滇桂為鄰,遊匪蔓延日久,聚則成群劫掠,散則渺無蹤跡,地多煙瘴,進剿甚是不易之苦;後訴邊區兵匪雜處,未能類別群分,良莠不辨之難;最後為免受懲斥,筆鋒一轉道:“蓋必立防以固,兵足庇民,然後良懦之為匪所脅者可得而解,桀黠之為匪所用者可得而懲。扶正氣以漸強,祛群邪而漸淨盡。臣等惟有督率在事文武,堅持定見,激勵軍心,以期日起有功。”雲雲。兩大員知道匪亂之區,尚距昆明千裏,天塌不下來。

貴州巡撫鄧華熙自知兵微將寡,欲堵邊界,簡直無異癡人說夢,因此所有的上奏,均是伏乞聖鑒,“懇恩飭下廣西撫、提臣,添營會剿,以免蔓延”,將責任一推了之,顯得一臉無奈。

廣西巡撫丁振鐸則又是另一種應付手段。他以遊、土匪數千攻破永定,土司全家被擄,擬撲慶遠,知府沈維誠飛稟請援;署理廣西提督、柳慶鎮總兵馬盛治已開拔南寧,請調粵軍入桂。

疆臣互相推諉,京官大為不滿。三月初八,山東道監察禦史關榕祚上奏。曆數蘇元春在邊防十年,一味以酬應為事,以致虧空餉項,以槍抵餉,結果營勇潰散為患,伏望兩宮將蘇元春懲處。五月十八日,他又上奏指責桂撫丁振鐸實為玩寇,百喙莫辭,“請明降聖諭,切責撫臣、提臣,嚴予處置,其餘鎮、道以下各員弁,亦並察明分別議處”。六月初八,山東道監察禦史徐德沅在奏折中更是驚呼:“以今日之匪勢,例以發逆之大亂,加以強鄰之詭謀,茫茫前車之鑒,涓涓江河之憂,能不為之驚心動魄”!他認為如不盡快募軍會剿,洪楊之禍將是不遠。

慈禧太後震怒了。

軍機領班大臣榮祿薦安徽巡撫王之春調任廣西巡撫。慈禧對王有兩次較深的印象:一次是光緒二十一年,他作為吊唁俄皇亞曆山大的特使前往彼得堡,博得了熟諳洋務的名聲;另一次是光緒二十六年,他在安徽巡撫任上,鎮壓了自立軍秦鼎彝的大通起義,弭禍於萌芽,有“鐵腕巡撫”之譽。因此太後同意調丁振鐸任山西巡撫,王之春改任桂撫,入京陛見。

王之春係湖南清泉人,字芍棠。他靠張之洞先當廣東按察使,後調湖北任布政使。戊戌政變後走榮祿的路子,當上了安徽巡撫。他本事不大,花樣卻極多。早年知著書立說亦是獵官捷徑,便叫廣西人潘乃輝,編了一本《通商始末記》,結果得以出使俄國;又通過外事總文案聯恩,與法國使館建立了極密切的關係,這次移任廣西,法人十分讚成。

王之春入京陛見,湊巧碰上馬盛治剿匪,在喬建村被黃五肥打死,就借機再次上奏將楚軍隨調入桂,理由是“廉頗思用趙卒,戚繼光思用浙兵,皆此意也”。兩宮允了。

王之春一抵任,第一件事就是親赴南寧主持馬盛治的公祭,利用死人,做足了活人的文章。公祭結束,王之春在眾人擁簇下一一觀看挽聯。忽然,前方傳來陸榮廷的罵聲,大叫要將南寧道尹瑞霖送的挽聯撤走。眾多挽詞,惟獨此聯大罵馬盛治:

“天以好生之德,傷哉無辜,慘遭屠戳,予複奚言!恨你邀功又邀爵,看五湖三江,萬顆人頭何處覓?神有報應之靈,允以行惡,必罹災凶,果然不爽!憐伊囑子又囑孫,曆九幽十嶽,兩行鬼淚向誰流。”

陸榮廷忿然道:“芍帥,如此刻薄罵人,豈不讓在疆場用命的將士寒心?”

“言詞是尖刻了些。”王之春見蘇元春在不遠處,故作不經意地笑道,“但也不可隨意就將府尹的挽聯撤了。見仁見智,自古皆然。馬總兵的是非功過,自有公論。榮廷,奇文共賞,留下不正好麼?”

署理藩司黃仁濟接上一句:“幹卿,有容乃大。”

“我還不有容麼?馬總兵當年要治我的罪,砍我的頭,今天我為何還要帶頭捐款購買回春閣的地皮,來建馬武公忠烈祠?對人要公正,你懂不懂?”陸榮廷火氣上來了,哪將他放在眼裏。黃正想回敬幾句,見蘇元春過來,也就隨王之春離去。陸榮廷望著王黃的背影,一口痰“呸”到挽聯上,罵了一聲“我操你媽!”

“幹卿,瑞霖有話敢明講算君子,怕就怕那些陰收的小人。”蘇元春弦外有音地道,“不過老話講得好,人恨人不死,天收人才死!”

蘇元春後半句話是為自己講的。原先黃槐森不是要攆蘇麼?上諭也下了。可是結果又怎麼樣?確實,這一仗蘇元春是打贏了。蘇當日一麵是向軍機首輔榮祿送禮求救,一麵是私下與陸亞發暗達默契,將三省邊鬧個天翻地覆,迫使黃槐森奏請朝廷收回成命,讓蘇繼續留在廣西。蘇元春豈料到剛送走黃槐森這隻虎,偏又迎來了王之春這條狼。

蘇元春與王之春很快就用暗器過招了。

王之春明知蘇元春從來視南疆邊境為禁臠,但在宴會上卻故意試探道:“宮保兄,眼下匪勢日熾,是否將楚勇移來南寧?”

“芍帥,若將楚勇調來當然好,隻怕你舍不得。”蘇元春與王之春是老相識,隻是蘇資格更老。平定長毛,蘇已是戰功赫赫的戰將,王才入彭玉麟的湘軍做營務處總管。

“楚勇還得兼顧柳慶,眼下確是不能南下。”王之春見蘇態度平和,話鋒一轉,“不過,一俟新募的湘軍一到,還是可以南遣的。”

蘇元春一聽立即警覺,知道對方不是玩笑一句,酒杯一放:“湘軍是該盡快入桂了。芍帥,眼下武宣鐵帽山匪勢大熾,覃老發久據四十八峒未破,日前遊匪又竄擾南丹、河池,這些地方亟須調營馳援。”

“宮保兄,馬盛治都被打死了,南寧的清剿還能拖麼?眼下遊土股匪,勾連成片,山澤龍蛇,遍稱盜藪,若不迅速合軍痛剿,其後患何可勝言?”

“正因如此,我才命新調任的左江鎮總兵潘瀛、左江道何昭然重新布置,專心清剿。”蘇元春看透了王的用心,也就一步步設防,“芍帥,隻要有潘何兩人坐剿南寧、思恩,我便移駐太平就近策應,同時分派陸榮廷由鎮邊而出,與滇軍夾擊兜剿;黃雲高兼顧鎮、順兩屬;沈占魁紮上思、寧明;陳炳琨紮左州、養利、新寧;張德貴率二營為遊擊之師,當可鎮懾。芍帥,有我蘇某在南,你也就可專心桂林、柳州、慶遠,兼顧梧州、潯州了。”

這不是要拒我於南門之外麼?王之春聽得真是又氣又惱,但臉上並沒露出半點的不悅,隻是將酒杯一舉,道:“宮保兄,就按你的意思辦理。嗨,想當年平長毛的湘軍,平撚子時的淮軍,為何猛於虎狼?還不是靠曾李兩人駕馭。廣西諸軍諸將,看來同樣也是離不得你蘇宮保的!兵強在乎氣,師克在乎和,合軍分剿,貴在聲援,製勝之本,端在是矣。來。這杯幹了。”蘇元春當然聽得出弦外之音,隻是佯裝不知。王之春突然話鋒一轉,道:“宮保,去年你不是請奏要募十營新勇麼?”

“戶部不撥款,也就無法。”

“宮保兄,我成全你,放心好了。”

“你?”

“巡撫不幫提督解困分憂,還說什麼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王之春仗義地道,“宮保兄,戶部無錢,桂省無錢,這都是實情,我已叫渥軒向法人借款,此事你不張聲就是了。”渥軒就是王的洋務委員兼洋務文案聯恩。

“隻要有錢募勇,我還張聲幹什麼?”蘇元春似乎覺得王之春並非是想象的那種小人,也就感激地舉起酒杯道,“芍帥,元春敬你一杯!”

蘇元春錯了。其實王之春已有意讓黃呈祥當廣西提督,隻不過是借蘇之手募勇罷了。另外,他還想在這筆不受監察的外借洋款中大動手腳。王之春是官場中公認的斂財有道,且不留尾巴的能員。誰也搞不清他究竟撈了多少不義之財,反正光是在清泉就置良田近千畝,在衡陽開店鋪七八間。當年徐致祥參張之洞、王之春、趙茂昌“開禁闈賭”、借機斂財,上諭命兩廣總督李瀚章就地查訪。張之洞都嚇癱了,就是王之春親下廣州,對李瀚章一嚇二拉三交易,硬是把轟動一時的“徐致祥大參案”給化解了。

轉眼來邕近月,王之春決定北返桂林,揚州的小姨太來了。

寡婦坡前,韋五嫂笑談報仇之事銀海洲上,陸亞發祭奠抗倭狼兵。

再說,陸亞發為了不使重新回任的蘇元春為難,遂讓褚大、黃留芝為一路,沿紅水河下那地、南丹;自己與歐四率一路開赴鳳山。

陸亞發不費一彈就進了鳳山。

一七三〇年,即雍正八年,朝廷分東蘭外六哨地方出來,單獨成立了鳳山土分州。首任分州土官韋朝輔是被削權的原東蘭土司。現任第八代分州土司年幼,大權由其叔父實掌。鳳山共有官族九門,互相打殺,以致釀成“一印九官”之禍,隻是他們不敢得罪遊勇,陸亞發也無意介入九門之爭,隻要供足糧草,也就相安無事。

這天,陸亞發和歐四沿著東風嶺,越溪過坳,來到更社山。

“大哥,宋軍的營寨就在山頂。”歐四道。

“我隻知道當年狄青和儂智高廝殺昆侖關之役,想不到他還有更社山之戰。”

“講狄青到此是訛傳。當日儂智高退入雲南,其部將楊僚、陸酋死守更社山不降,狄青遂派牙將黃虹、龍雄、韋彪打著‘三姓平僚’的旗號殺來,兩軍相恃逾年,宋軍最終還是靠一個寡婦獲勝。”

陸亞發道:“一個寡婦竟有如此大本事?”

“有的。這也算天意。”歐四遂講了小寡婦的故事。一日,宋軍三個主將正為攻山不克喝著悶酒,士兵將一個婦人當作奸細抓了來。經審問,才知她本是山上小寡婦,隻因無力出資出力為修築寨牆堡壘,楊僚連口糧也不予分發,她隻好采慈菇、荸薺過日。宋將聽後立即給小寡婦施以恩惠,用甜言蜜語誘她道出守軍布防,以及白日睡覺,晚上守禦的內情。最後雙方約定了暗號。第三天中午,小寡婦在山上果然掛出白被單,宋軍抄小路而上,毫無戒備的守軍正在酣睡,夢還未醒就成了刀下之鬼,宋軍大勝。從此後人遂將小寡婦住的山坡稱為寡婦坡。”

“一個小寡婦,便破了天險營寨,敗了數千人馬!”陸亞發無限感慨地道,“老四,小寡婦不就是因為一碗飯麼?如果不斷她的口糧,曆史可能就不是這麼書寫。我想沒有理由去責怪小寡婦,因為她隻是想要一碗飯,不像我們要打江山。我們如果死了是為自己,手下兄弟們死了,卻是為了成就我們,即使明日江山打下了,有誰又能想到龍椅下的白骨?老實說,這麼多年,我陸亞發手下死了這麼多人,我能喊得出姓名的也隻是百把個呀。歐四老弟,古往今來,當王的無不為權而爭,當官的多是為利而叛,當兵的則多是因不公而反,天下百姓隻要有一碗飯,便不會成刁民。小寡婦和哭倒長城的孟薑女其實是一樣的啊!”

他們一行剛下寡婦坡,隻見有幾匹馬直奔而來,為首的竟是頭紮紅布巾,手揮銀杖,威風凜凜的韋五嫂。

韋五嫂的老公韋五,是安定司巴盧屯人,年輕時在南寧沙街錦芳齋餅鋪當學徒,後來入了會黨,成了定安的堂主。韋五老婆家境富裕,從小就隨父騎馬習武,開口閉口要學洪宣嬌,人稱韋五嫂。她有文化,有膽識,有武藝,每逢拜會,她總是辦理各種會務,因此名聲遠播。

陸亞發道:“弟媳肯定是有好消息了。”

“大哥,從佘太君、穆桂英數起,隻要寡婦掛帥出征,沒有一個不是凱旋而歸的!”韋五嫂飛身下馬,一臉的得意,“大哥,我總算給老公報仇雪恨了!”

原來在半年前,韋五夫婦趕回巴盧屯為老父奔喪。出殯那晚,安定土司潘春台暗通官府前來抓人。突圍時韋五戰死,韋五嫂伏屍拒捕,戰至子彈所剩無幾,才沿著衝溝逃脫,最後在西林找到陸亞發。陸當即就傳令在來賓的麥痣二移師安定,並給了韋五嫂一批槍支彈藥。韋五嫂是性急之人,一回來就攻打土司城。

光緒二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日,韋五嫂率部來攻,潘春台措手不及,城破後隻好退守衙門。相持一日,潘春台被迫求和,願交白銀十二萬兩,其中現銀二萬,其餘十萬二日內補齊。韋五嫂知丈夫是被官兵打死,現見潘春台願賠巨款,也就允了。還款日到,韋五嫂赴城索銀。誰知她還未到城下,潘春台就指揮守軍開火,韋五嫂下令攻城。激戰一天,攻城不下。待麥痣二一來,兩人立即合兵撲城。潘春台半夜帶著幾個家眷和心腹從暗道逃走。這一仗土司兵被打死甚多,被抓的數百人全部被押到羅白嶺砍頭,若幹年後有人立白骨塚碑一塊以記其事。韋五嫂從此被官府稱為廣西“頭號女寇”。

陸亞發笑道:“老弟媳,這回你真不愧是頭號土匪婆了。”

“當土匪婆好,總強過做官府斫板上的魚肉。”韋五嫂將銀杖一揮,透出一股豪情,“大哥,今後我想到南丹去跟顧二嫂合兵,怎麼樣?”

陸亞發當然同意,叫她明日同路前往東蘭。

新上任的東蘭知縣陶其淦是遊勇的暗中支持者。鑒於二個月前白毛七一度占了城池,朝野震動,知縣被免,他便叫遊勇分別屯兵紅水、東院、武篆一帶,還建議升旗祭奠移到銀海洲舉行。陸亞發十分讚成,因為那是東蘭韋氏抗倭土司發祥之地。

登上銀海洲之巔,大有萬山皆低,惟此獨高之勢。山頂有兩幅大約五畝的平地。明朝成化年間,土司韋祖宏擇此建州署。以東麵的西鵝山為屏嶂,兩山之間築城牆相聯,僅留一門進出。城內建有大廳小廳、讀書坊、演武場,還用人工開鑿出一條極奇複雜的七星隧道。據傳,當年韋氏幾代戰功顯赫,遂將朝廷封賞的大量金銀元寶運回儲藏。十二代土司韋起雲出征平倭,盜匪乘虛來攻,戰火燃及倉庫,竟將無數的銀錠化為銀水流溢山野,銀海洲因此得名。

正午,恩威兼施的一幕在此上演。

首先,褚大一聲口令,二十麵銅鼓、二十麵皮鼓、二十隻牛角、二十把鎖呐,一齊擂動吹響,巨大的聲浪在山間回蕩,猶如天軍方陣挾著狂飆從天上落下一般,讓人感到一種不可抗拒的震撼和衝擊。突然,他手中的紅旗一揮,鼓角鎖呐戛然而止。這時旗手在演武場上同時升起二十麵銅鼓旗。銅鼓旗白底,中央用黃絲線繡著一輪太陽,十道光亮,象征著銅鼓上的太陽十芒。這是陸亞發的傑作。他認為用銅鼓圖案做遊勇的旗幟十分合適,自古以來,銅鼓在南方就是權威的象征,通神的重器,財富的標誌。今天的升旗完全按遊勇的儀式進行,讓東蘭會黨格外感到莊嚴隆重。

如果說,升旗隻是使東蘭人感到莊嚴隆重的話,那麼,陸亞發的《祭狼兵文》,則將東蘭會黨的心深深地打動了。這不是一篇傳統格式的祭文,而是借歌頌狼兵抗倭,煽動造反的檄文。狼兵者,明代廣西東蘭、南丹、那地、田州、歸順等土司之兵也。十六世紀中葉,日本倭寇蹂躪東南沿海地區,肆無忌憚,剽掠橫恣,官軍望風而逃。一五〇九年,第十任東蘭土司韋正寶奉調率狼兵馳赴廣東惠潮等府。韋正寶直搗倭寇九連山老巢,不幸激戰受重傷。其子韋虎臣年僅十五,率兵突陣,怒斬倭酋,大獲全勝,蔭襲十一代土司,扶父柩回鄉。一五一三年,韋虎臣奉旨隨經略王陽明轉戰蘇浙閩抗倭,戰功卓著,倭寇聞風喪膽。武宗皇帝曰:“今得虎臣和狼兵,東南沿海無憂也。”韋虎臣凱旋班師,不幸被權奸以毒酒害死,時年二十二歲,冤案昭雪,諡封“五夷侯”。嘉靖年間,倭患複熾。一五五四年,田州瓦氏夫人被授予總兵參將,第十二代土司韋起雲授予總兵副將、前鋒,率狼兵進駐金山衛、嘉興等地。狼兵在友軍的配合下,殲倭寇三千餘人,倭船三十餘艘,威震四海。然而嚴嵩義子趙文華冒功陷害忠臣。韋起雲大怒,拒絕朝廷一切封賞,憤而班師回東蘭。一五六九年,第十三任土司韋應龍又奉旨赴南海衛參加平倭,一月之內,殲倭寇一千餘人。如果說,一五六四年一月,戚繼光仙遊之役,標誌著倭寇大勢已去,那麼南海衛之役,則意味著明朝掃清倭寇殘部的戰事基本結束。韋氏一門,四代土司,前後抗倭六十年,堪稱民族英雄而無愧!陸亞發也不忘歌頌黃、龍、陳、覃、李、馮、牙等姓目家湧現出來的抗倭英雄。雖然目家是土司的附庸,可他們同樣有封地,同樣有世襲之權。土司稱官,他們稱目;土司稱將軍,他們稱校尉、千總。這些異姓目家特權地位的取得,不是土司施舍,而是靠南征北戰,沙場搏殺,立下戰功換來的回報。

實彈表演由陸亞發的次妻李氏負責。她一聲令下,褚大老婆、歐四老婆,帶領百名女遊勇,韋五嫂帶領五十名女會黨,一線排開,好不颯爽。前方的靶子上分別寫著慈禧、光緒、榮祿、曾國藩、李鴻章、王之春等人的名字。褚大嫂打的是機槍,連發點射,彈無虛發。接著是歐四嫂和韋五嫂的隊伍揚威,長槍短火一響,當作靶子的壇罐盆壺,四碎煙飛,看得會黨目瞪口呆,汗毛倒豎,想不到天下竟還有如此厲害的女人。

最後是陸亞發、褚大贈槍送銀,各位堂主,笑逐顏開。陶其淦暗歎口氣,他不知河池知州唐登岱又該如何應付?

河池知州都暗中入了遊勇,難怪李鴻章說大清是個四麵透風的破棚屋。

河池州是桂西北重鎮。

陸亞發等一批首領前來,靖綏軍守備龍金寶、吏目邵炯,遊勇將領傅興周出城十裏迎接。

“陸大哥,你們一路辛苦了!”龍金寶施禮道。

“金寶,我是管帶,褚大是幫帶,留芝才是哨長,到底是你大,還是我們大?”陸亞發指著一幫穿著清軍服裝的兄弟打趣道。龍金寶一看也樂了。陸亞發又道,“我這管帶是千總銜,你是守備銜,是我該下馬向你施禮才對啊。”

“大哥,如果你還在營中,至少也像陳榮廷哥子一樣,比我高三級,該是參將。”龍金寶當年抗法時是哨長。

“參將才是從二品,大哥手下近兩萬兵馬,應是總兵才對。”褚大說。

“不。明天大哥、二哥成了開國元勳,我們這幫弟兄全是一品提督!”黃留芝笑道。上到坡頂,他指著遠處的州城道,“大哥,我將河池這塊地盤,經營得可以吧?”

“不錯。”陸亞發誇道,接著又補了一句,“不過打下河池的頭功,還是得記在桂材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