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3 / 3)

“當然是難得的大英雄。可也隻是會打仗的英雄罷了。”李德山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夏師爺,李闖缺的是劉邦、朱元璋那種雄才大略的政治眼光。兵臨城下,他派了一個投降的太監進宮與崇禎談判。開出的條件是什麼呢?據《懷陵流寇始終錄》記載:‘李欲割西北一帶,敕命封王,並犒軍銀百萬,退守河南。受封後,願為朝廷內遏群賊,外製遼沈,但不奉詔入覲’,這與清初李長祥《天問閣集》所記大同小異。再聯係到他自己說的“陝,吾之故鄉也。富貴必歸故鄉,即十燕未足易一西安。’如此眼光,比洪秀全也差遠了!”

“那麼,你說他十六七歲造反,圖的又是什麼?”

“章太炎對他的評價極當。用玩笑話說,後來的李自成,圖的是過一把當皇帝的大癮!他四月二十八日在武英殿即位,屁股尚未坐熱龍椅,當夜五更便‘潛遁’,不啻是一場兒戲,鬧劇!”

夏師爺想不到竟有如此破讀曆史的人物,李德山是他碰到的第一個。

羅一簫一直靜靜地聽著,師父犀利雄辯如刃的言語,使他一直崇拜的李自成頭頂上的光環黯淡了,斑斕的油彩也一層層駁落下來。問:“師父,世人對闖王之敗,歸咎於他的紛紛然、昏昏然,你說對麼?”

“不能說沒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全部。確實,李自成不用兩個月就占了北京,他在突如其來的勝利麵前,昏昏然、紛紛然,情所難免。可是絕不到昏過頭的地步。一簫,《孤臣紀哭》你看完了嗎?”

“看完了。”

“據程源在書中所言,李自成是十萬大軍進北京。在山海關之戰,他至多帶兵六萬;而吳三桂兵力是五萬,鄉勇兵力是三萬,清軍的兵力約十萬,總兵力達十八萬。李自成以六萬之兵,敵三倍於己之眾,一戰即潰,從此走上敗亡之路。他的敗亡,依我看來,與其說是敗於吳三桂,還不如說是敗在自己對全局的把握上。李自成的南征、東征,簡直就是輕率的盲動。千秋功罪,任人評說。夏師爺、一簫,清人在未入關前,曾派人聯合李自成共同推翻大明,共享富貴,他不予理睬,如此可貴的民族氣節,又將光耀千秋而不朽!”

羅一簫感到師父的評介是公正的。他知道,大凡古往今來的英雄和偉人,大抵是用煊赫輝煌、彪柄青史的功業掩蓋著平凡、失誤、卑微、甚至是不恥於人的灰暗。一些人在為英雄諱、為王者諱、為尊者諱時,總是喜歡隱惡揚善。其實古往今來的世間之人,不論其何等英雄,是、非、功、過、成、敗、得、失,誰都是可以開成比例。

下午,陸亞發召開了晚上祭旗誓師的預備會。各營幫帶以上將領,各縣會黨大哥,坐滿了一屋。王和順帶著先鋒騎隊來了,正好趕上晚間當“豬母”。

夜。祭旗誓師在大校場舉行。四周已設卡戒嚴。層層百姓隻能遠遠圍觀這一奇特、盛大、隆重的儀式。校場四角燃著四堆“庭燎”大火。高壇擺著五祖牌位和關帝畫像。三牲供上,紅燭高燒,香煙燎繞,彩旗翻飛。月光清麗如水,使儀式在肅穆中又蒙上幾分神秘。

今晚主持拜旗的“豬母”是王和順。陸亞發等人站在壇上,裝束嚴謹,威風凜凜。羅一簫則陪著不公開露麵的李德山、金鳳、李鳳、阿妞以及陸亞發等人的家眷坐在壇下一側,一臉燦爛的笑容。

洪勝堂陸字全軍一萬二千名將士,按忠、義、福、祿、壽、全的序列分為六軍。全是新式的武器裝備。各軍的陣前都擺著開花炮和機槍,如林的刺刀反射著一片寒光。

王和順一聲令下,鞭炮齊鳴,鑼鼓震天。金線繡字的洪勝堂銅鼓旗,在大元帥陸亞發的手中冉冉升起。接下,陸亞發分別給忠字軍元帥褚大、義字軍元帥歐四、福字軍元帥梁桂材、祿字軍元帥李亞善、壽字軍元帥白毛七、全字軍元帥麥痣二授旗。響起了一陣陣海嘯般的歡呼。

儀式中的“入灣”免了。“歃血”、“念歌”、“飲酒”由王和順主持,由陸亞發和六元帥代表全軍完成。誓師之後就是扣人心弦的“坐紅板凳”了。今夜挨砍頭的原定是捕廳隊長劉胡子,但他願捐一大筆銀子贖命,湊巧在學宮被俘的府學教授梁材,口口聲聲大罵遊勇造反謀亂,陸亞發遂決定拿他來頂替劉胡子。一聲令下,被塞嘴捆綁的梁材被拉上紅板凳,兩個執刑劊子手的七寸龍州尖刀一揮,結果了他的性命。

當東方露出第一抹曙色,陸亞發的大軍兵分兩路,分別從西北兩門撤出柳州。這是五月十四日清晨。

逢甲必亂,太後被這夢魘般的怪圈嚇怕了!

把柳州降匪複叛的事電告北京,廣西學政汪貽書是第一人,但也是在遊勇撤出柳州數日之後。

慈禧眼圈紅了。這幾天她一直在想,為何國運竟衰落到如此的地步!這個不乏反思能力的老太後,自從庚子倉皇西逃的那天起,就有了臥薪嚐膽、重新收拾大清江山的想法。為此,她在從西安返回北京的路上,破天荒地以“懿旨”的名義,發了一道進行改革圖強的諭令。其心的真誠,其辭的痛切,使天下人為之動容。為了顯示誠意,五月八日,她還決定在七旬萬壽之前,大赦除康有為、梁啟超、孫文三人之外,戊戌案中所有人員。隻是一切均於事無補,倡亂謀反更多,遊勇複叛占了柳州就是一例,她認為這要比當年洪楊金田團營更可怕。

全班軍機無不戰戰兢兢。柳州事變真相,直到五月二十二日還未能查明,致使朝廷對廣西局勢無法作出明確判斷。今天,慶王和瞿鴻禨心照不宣地達成了默契:既然岑春煊已來電說明,降匪複叛係祖繩武激變,替罪羊也就有了,但在慈禧麵前,還是什麼話也不敢講。柳州之變是平定洪楊之後數十年,最大的一次武裝造反,誰也不知事態將發展到何種程度。

光緒皇帝蒼白的臉,也因激動泛起了一層血色。可這個年輕無權的皇帝,欲言又止。他發現太後盡管還保持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氣,這次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已使她顯出多年來少有的倦怠不堪,尤其是她的麵容,雖然撲上厚厚的脂粉,依然掩飾不住憔悴之態。盡管如此,他心裏也十分明白,眼下大清的江山還得靠太後撐著,隻要她不死,任何人都必須俯首聽命。

慈禧終於講話了。問:“柳州近況如何?遊匪竄往何處?”

慶王道:“宋尚傑等部於十八日收複柳州之後,全城已恢複如常。遊匪行蹤待查。”

“想不到聾盲竟如此!”慈禧極為不滿地道,“那桂林的防衛如何?”

“稟太後,柯逢時來電隻說電線已全部被割斷,未言請兵想是無虞。”

“湖南最是緊要,絲毫不可疏忽。”

“稟太後,湘省已派顏瓊林、彭南都、劉光才、俞江南的新募軍、水師營、常備軍,疾赴湘桂邊境布防,遊匪絕無入湘的可能。”

慈禧稍稍舒了一口氣,算是知道了。

瞿鴻禨道:“稟太後,李經羲來電稱,體弱多病,精力不濟,懇請另簡賢能赴廣西。”

“還是叫他先去。爛攤子也總得有人收拾。”太後道。她知道這個李鴻章的侄兒,原本就不願去廣西,現在柳州又出事,就更不願去了。前幾天,曾有人提出改派陸元鼎,後來考慮到他夫人、公子相繼病亡,孓然一身,隻好算了。二十三日,命雲南布政使劉春霖改任廣西布政使的上諭一頒,禦史徐育在慶王的授意下,上折奏請讓蘇元春回桂。結果遭太後大罵。他根本不知道太後用人特別注重兩條:一是要忠心和絕對的服從;二是即使她處理錯了你,你也不可有任何怨言。法國人出麵為蘇元春講好話,已使她惱怒,現在徐育再講,隻能讓她更加惱火。她命瞿鴻禨擬旨責斥:“廣西匪勢蔓延,皆由蘇元春養癰貽患,言之實堪痛恨。朝廷將該革員予減罪,已屬格外從寬,乃該禦史輒敢曲為保奏,實屬荒謬膽大。徐育著回原衙門行走,以示薄懲。”太後本來想複用被革的廣西巡撫史念祖。史自被革職以來,從無怨言,她就看中這一點。可是待史念祖入宮覲見,短短七年,其因酒色過度,委頓竟至長跪不能起立。太後見僅六十二歲之人已是這般老朽,隻好一聲歎息,斷了起用史的念頭,決意叫李經羲赴任。

五月二十七日,慈禧作出了一個讓天下驚訝萬分的決定:因日俄大戰、廣西匪勢猖獗,今年十月十日的七十萬壽慶典取消。懿旨下來,各省督撫真是又喜又奇。喜的是免了慶典籌款之苦;奇的是她為何不要孝敬了呢?那年她六十萬壽,閻敬銘就因不太願再撥巨款為頤和園掃尾,結果被迫告老還鄉。這次太後卻是真心的。因為她怕應“逢甲必亂”之驗。一八七四年,甲戌年。這年十九歲的同治皇帝駕崩。一八八四年,甲申。這年中法戰爭爆發。恭親王為首的全班軍機被撤。史家稱這次政壇大震蕩為“甲申易樞”,與唐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起用李林甫之事相比。一八九四年,甲午。中日之戰爆發,北洋水師全軍覆沒。今年是公元一九〇四年,甲辰,柳州遊勇複叛,朝野大駭。四次逢甲,逢甲必亂,這個魔魘般的怪圈真把慈禧嚇壞了。她在決定七十不賀時,傷心慟哭,自知難有八十萬壽之日了!

岑春煊在柳州兵變一個月之後才離粵赴桂。六月十九日,他在前往桂林途中接到了上諭:“統領祖繩武著革職拿問,刑部治罪。岑春煊諼度乖方,著嚴加議處。柯逢時著一並交部議處。”岑並不沮喪,反而笑了,立即致電坐鎮廣州的岑熾,對其處變不驚的運籌策劃大加讚賞。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當日定西號兵輪一退到潯州,立即就將紹字營嘩變電報發往廣州。岑春煊一看,真似五雷轟頂,哇地吐口鮮血,昏了過去。搶救過來,他號啕大哭,如喪考妣。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啊。他原本是想先由陳嵩澧署柳州知府,讓祖繩武好脫身來粵訓練新軍,紹字營便是第一支調粵之師,殊不料竟出此巨禍。岑春煊病倒了,岑熾也就成了不是總督的總督。五月十一日,他立即電命丁槐,全力加強南寧的防範,同時派出精幹人員潛入柳州掌握動態,每日一報,不可誤了。十四日,祖繩武分別致電岑春煊、柯逢時,然後開槍自殺。岑熾決定瞞下不奏。十六日,宋尚傑電告已率部從河南渡河入城。岑熾仍決定不奏。甚至張鳴歧等人認為,岑春煊必須盡快赴桂以功補過。岑熾還是認為不急,快慢兩日,均無功過可言。他拿準了軍機處因不得柳州實情,也就無法擬旨的命脈,正好讓他搶在上諭未達之前的空檔,抓緊解套。岑熾先是急電王瑚率二營武匡軍從肇慶開赴梧州,十七日務必抵達柳州,沿途關卡,一律不準以任何借口稽查,違者軍前正法。待軍機處接到汪貽書電報之後,急電來詢。岑熾才回奏稱:十六日已派王瑚率部赴桂,宋尚傑已渡河與遊勇激戰。十七日,王宋兩部入城,出了安民告示,詳情待查。回電中岑春煊自請革職,聲明遊勇嘩變與柯逢時無關,請將愛將祖繩武軍前正法,一切責任自己全攬。岑春煊在回電中稱,六月一日抱病赴桂,不惜以死報恩。總之,岑熾在柳州兵變全過程中,就是用拖、瞞、搶、攬、表等五花八門的權謀手段,為本該治罪的岑春煊解套,使其事前不知情,事發後嚴律己,不徇私情、敢於任事的形象躍然紙上。太後看完電文也感動道:“難得岑春煊如此的一片忠心。”

這次岑春煊來廣西之前,先保舉兩廣學務處督辦張鳴岐署太平思順道,但不赴任,而是留在行營任總文案。隨行的六門總辦,以及督署支應、收發等各委員,都是準備留桂重用的。為壯軍威,他特意挑了北海新勇五營,陽江、增城的新勇三營,以及武匡軍四營同行。他又先在肇慶對各營進行整頓,然後入梧州,沿撫河上蒙江、永安,在平樂棄船登岸,改走陸路赴桂林。沿路各地官員在路旁恭候,岑一概不停,隻在馬上拱手作答,入城後徑往設在留恩書院的行轅,真是馬不停蹄,風風火火。

柯逢時在漓江春酒樓設宴接風洗塵。大廳裏文官武將濟濟一堂,談笑風生。蘇如鶯和鬱芸芳領著幾個美伶在玩文場,絲竹清音,好不悅耳。

宴會上,隻要岑春煊不提及柳州之事,柯逢時也絕口不談。其實,柳州兵變那日,他正與營務處總辦汪瑞闓等在風洞山置酒高會。消息傳來,他幸災樂禍道:“岑老三牛皮什麼?我看他比王之春、蘇元春還要無能!”等接到祖繩武自殺殉職的電報,他又冷笑道:“祖紹先不是岑督保舉的知兵能員麼?失城兵敗,當死!”他為保省城無虞,叫汪瑞闓將大炮拉到撫院大堂前,把鄰縣可調兵勇,一概調入桂林。如果不是汪貽書電奏朝廷,他仍是裝聾賣啞,暗等好戲開鑼。北京已有消息傳來,翰林院侍讀學士惲毓鼎等一批人,已開始參劾岑春煊了。

“遜庵兄,柳州之事與你無關,我自擔責任。隻是在此匪勢洶湧之時,朝廷既已同意本督所請,將兄暫時留桂,日後千祈力助才是。”岑春煊講得很誠懇。

“岑帥,食君祿,解君憂,這是臣子本分啊。”柯逢時已知道,岑春煊在第二次電奏中,不僅大力讚揚柯是如何的得力,還說外界所傳的岑柯不睦,純屬誤會。他是官場老手,豈有不知岑的好話背後,目的是要留自己下來墊背!想到此,他綿裏藏針地道,“唉,今日我在給軍機處的電文中寫了,逢時福薄災生,忽染濕疫,腹脹如鼓,已經數旬;近日痛楚異常,飲食銳減,見客則頭昏,見事則心躍,神誌漸昏,肌肉疲削,方案調治,亦無小效;若以病身委蛇其間,深恐誤貽大局;逢時到桂近年,實無寸功,溺職辜恩,神明負疚,即濫竽在此於事無裨。伏維聖慈,曲賜憐憫,俯準開缺回籍就醫。岑督,我已自請開缺,你就不必留我這窩囊廢了!”

若在平日,岑春煊早就罵開,眼下隻能忍了。準確地說,他並不是忍柯逢時,而是為圖汪瑞闓手上的五營精兵,才忍了這口鳥毛氣!

汪瑞闓安徽人,道員,是柯逢時在署江西巡撫時識擢的幹才。他雖是文官,卻頗善帶兵。柯將汪調來廣西,負責募統五個營新勇,專門護衛巡撫衙門。汪曾打過幾場硬仗,殲擒會匪頗眾,能打之聲隨之而起。

汪瑞闓一直注意著岑柯之間的談話。他發現岑春煊臉露不快,立即出來圓場,舉杯敬道:“岑帥,卑職代表五營將士敬大帥一杯。”

“汪總辦,有你在桂林城,本帥就放心了。幹!”

“岑帥,卑職在,城亦在;城破人亡,亦變厲鬼盡忠!”

“男兒本色!”岑春煊聽了十分高興,豪爽一聲,“篩酒。堅白,你等也敬汪總辦一杯。”

張鳴歧等紛紛立起。觥籌之間,好話說盡,甚是快活。

張鳴岐問篩酒的蘇如鶯:“姑娘,你們可會京戲鑼鼓?”

“會的。”

“好。那就請你們為我伴奏一曲。”

“大人要唱哪出?”如鶯嫣然一笑。

“國難當頭,多事之秋。我唱《朱仙鎮》中的王佐那段。”張鳴岐既機靈又有心計,他要將岑比作嶽飛,把汪比作王佐。如鶯等人司鼓、打板、操琴,先贏得一陣喝彩。接著隻聽張鳴岐一聲“獻醜了”,一句導板,三句回龍,接下是一板一眼的原板:“舉國中眾百姓同遭苦難,多虧了嶽元帥支撐江山。朱仙鎮這一仗關係非淺,戰不勝,這半壁河山也難保全……”

張鳴歧借戲發揮,汪瑞闓心知肚明。汪論及國事,不乏真知灼見;論及兵事,也頭頭是道,隻是一旦涉及要出兵剿匪平亂,則避開不談。岑春煊知道帶兵的人,沒有一個不想立功的,汪不請纓,難道是畏遊勇不成?他打定主意,今晚要借酒將汪的勇氣逼出來。

岑春煊待張鳴岐一曲終了,遂跟鬱芸芳唱起《群英會》。岑從小在京城便是戲園常客,後來還是票友,功底不差。他飾蔣幹,芸芳飾周瑜,兩人配戲,絲絲入扣,獲得了陣陣喝彩,隻有柯逢時的眉頭皺了起來。

“汪總辦,本督唱得如何?”岑春煊唱罷,特意又拿酒過來。

“岑帥不愧京師名票。蔣幹演活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伯牙碎琴謝知音,本堂舉杯謝總辦。來,幹了。”

“岑帥抬舉卑職了。”汪瑞闓一口幹了。他酒量很好,但見岑酬勸頻頻,心中也就有了警覺,隻是從不言醉,總是酒到杯幹,豪爽至極。誰知當如鶯再次登台唱《貴妃醉酒》時,汪瑞闓卻突然扶椅嘔吐起來,弄了一地汙穢。

第二天,柯逢時大罵汪瑞闓出醜。

汪瑞闓笑道:“這醜出得好呀!”

“這話怎講?”

“岑督跟中丞不卯,反而看中卑職,其中大有深意。其實,岑帥也並非真的看中汪某,看中的隻是卑職手上的五營新勇,是想調去剿遊勇。中丞,到時隻要卑職一出桂林,即便城中有警,我亦不可回救;倘若執意回師,岑帥立即可將汪某以擅動而軍前正法,將五營收編。大人,到時你還有回天之力麼?”

“啊!想不到岑老三竟打此算盤!”

“岑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五營。若岑無所圖,何必以總督之尊,曲意攏絡一個道員?當然,這五營是朝廷之兵,卑職不敢公開抗命,但卻可以暗破其謀。中丞,昨夜我是醉得其所,嘔得其妙啊!”

“高棋一著,用心良苦!”柯逢時恍然大悟。略為沉思,忿然道,“嘿,滿朝文武,兩廣官吏,個個畏岑老三,到頭反而助長了他屠夫殺性。這次姓柯的就要摸一摸老虎屁股,看岑老三又能奈我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