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喝不要拿走的水兩口，水裏的灰色溫潤的閃動。
他們最心愛的東西，應該是身上的彩色襯衫。
穿蘇格蘭裙的男人提醒我：你已經看窗外二十個鍾頭。
他一直不看窗外，對於軌道，他是有故事的。
我告訴他在再一刻鍾就夠。
再一刻鍾就關燈了。
關燈的車廂隻有廁所和熱水處是亮的，車廂是否光亮，我是沒區別的，隻是這人，隻在黑暗裏曖昧。
穿蘇格蘭裙的男人側了下身，扯了扯被子。
他是看得到入夜的軌道的，因為軌道不是紅綠色。
老頭越來越喜歡坐在窗前，他不是來拉閘放欄。
穿蘇格蘭裙的女人已經在路口那邊蹲了很久。
她每天站累了，就會蹲下來，一直到天黑。
有時候她得大腿深處流下晶瑩地糜爛地液體。
‘尿嗎？’
老頭沒有回答我，隻是把四角褲裏的手抓得更加使勁，依依呀呀地叫喚，一直到天黑。
那是一段泛黃的時光帶著殷紅，我無法從紅繩的眼裏看到任何顏色。
隻有鐵軌。
‘我要結婚了，和軌道’紅繩解下頭上的紅繩，小心地係在鐵軌孔上，連同兩枚銅錢。
頭發飄散下來，直到紅繩的肩。
這是我頭一次看見紅繩落下頭發，閃耀著烏黑的光澤。
紅繩躺在軌道中間，右手放在係銅錢的地方，他閉上眼睛的樣子泛濫著幸福的笑意。
從那以後我徹底忘記了怎麼樣微笑和笑。
‘軌，你願意嗎？’
‘不’。
‘軌道願意’。
他本不用問我，這是他和軌道的事，我知道無法阻止。
他撫摸軌道和軌道上得每一寸月光，冰冷地溫暖地。
最要好的人要離我而去，我卻無能為力。
沿著軌道我走了很久，把月光都走得黯淡了。
我在道邊撿到紅綠色的蘇格蘭裙，帶著血的晶瑩液體，暴戾和淒惻。
老頭已經把它扯下來，這個路口要發生事故的。
每個住在軌道邊的人都是深深地被軌道溫暖地傷害。
它延伸和拐彎，把方向交給沒有歸雁的晚霞。
沒有穿蘇格蘭裙的女人隻有一條蘇格蘭裙，她的男人沒有再拿來第二條。
她的大腿內側流下泛著殷紅的液體，隻輕輕邁出一步，就把自己交給火車和蔓延的軌道。
她的嘴角微微上翹，泛濫著幸福的微笑。
老頭跟著火車的方向去，他再也不會回來。
老頭跟我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和紅繩躺的那段軌道已廢棄好幾年了。
原來，就算出事故，火車也不會從那我們的身上過。
紅繩是知道的，所以他和軌道結婚。
紅繩和穿蘇格蘭裙的女人同樣偏執和妄想。
他們的世界，進不去，也出不來。
路邊的水潭裏映著蘇格蘭裙是藍青色的，我原本以為是夜的緣故，後來發現它永遠變成藍青色。
沒有人知道我成了紅綠色盲。
直到那個人喝了我的水。
水還在桌上，要我看窗外和軌道的人已經不見了。
和我的蘇格蘭裙一起。
那條蘇格蘭裙我從來沒換過，也沒洗過。
穿上裙子那天開始我一直在火車上，沒有目的地。
水裏溫潤著灰色的光澤。
一群穿灰色褲子的人走過，他們打著赤膊。
鮮豔的彩色襯衫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