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最要好的時候是不是可以一起臥在軌道裏,靜靜聆聽自己的心跳和軌道顫動。
紅繩躺在我的上方,腳撥弄我的頭。
我是寸頭,隻有三毫。
‘你說火車什麼時候才能從我們的頭上過?’
‘路口出事故的時候’。
‘老頭嗎’。
‘安靜’。
‘紅繩,火車會擋住陽光’。
‘安靜’。
風過的時候火車就到了。
眼前一發黑,我們就陷入陰影裏。
頹廢陰冷地。
陽光重新出來的火車就過完了。
臨近的軌道熱地燙手。
血,我隻看的見一灘血和地。
刀是看不見的,血在刀沿淌著。
刀影裏有個男人,他一定不是我的男人。
我的男人出海去了,今天早上剛走,要一個半月才能回來。他走的時候說再給我帶一條紅紅綠綠的裙子,要不我成天隻穿一條,連換洗都沒有。
每天晚上我瞅著海中的燈塔,指尖穿遊在裙子裏的紅色和綠色,我的男人就是紅色和綠色的。
‘我的男人現在能駛出多遠?’我給紅繩紮辮子的時候會問他。
‘他就是你的男人’。
紅繩說得是那個刀影裏的男人,浸在一灘血和地裏。
紅繩很認真地收拾那個男人,擦淨他的身體,修剪指甲。我不給他唇膏用,那是我的男人給的,那次他去了十五天。
‘你的男人嘴唇太蒼白了’紅繩的力氣長了,現在我搶不過他。
出事故的時候。火車沒有從紅繩和我躺的軌道過,因為不是在路口發生。
老頭說水手是危險的行當,他的腳就是做水手時候跛的。這樣的案子每年都會發生,那個穿蘇格蘭裙的女人從此變成寡婦。
老頭還說,她得屁股蛋子很滿。
紅繩拒絕我的幫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火車過完這個隧道就肯定會有下一個隧道,隧道是安靜地陰冷地,紅繩也是。
水手的葬禮很簡單,也很幹淨。
紅繩背著他走過村子,走到路口,消失在山影裏。
穿蘇格蘭裙子的女人躲躲閃閃跟在後麵,她對紅繩說:‘回了,紅繩,男人快回家了,沒有炊煙男人是找不到家的……跛腳的老頭又來了,紅繩,回吧。’
屋子。石板。軌道。亂石和雜草。紅綠燈和柵欄。海堤和礁石,忽明忽暗的燈塔附滿嶙峋的海蠣殼。
紅繩和穿蘇格蘭裙的女人住在礁石邊上,我和老頭住在軌道邊上。
老頭當年做水手的時候不僅跛了腿,還落下了毒。
在電線杆和屋角的時候,他的手就伸進黃色寬大的四角褲去搔。
現在他看到蘇格蘭裙也把手伸下去。
‘這是我男人給的裙子’穿蘇格蘭裙的女人逢人就說。
‘她忘了她說過的’紅繩撫摸軌道,亮地刺眼,‘她說兩個月了還沒回來,他可能不做水手了,要坐火車回來。’
從此路口多了一個人,穿蘇格蘭裙。
老頭又說她得屁股很滿。
我的男人會坐火車回來的,已經兩個月了。海麵一直沒有起過大的波濤。收音機裏隻有懶懶的聲音像歌。沒有台風警報。我的男人應該改行做列車員了,他之前說過,軌道冰冷和暖和,就像我的身體,於是就有了紅繩。紅繩頭上的兩個銅錢是我坐月子時候男人給我的,和這件紅紅綠綠的裙子一起。他說這是清朝的東西,他的船到了清朝的港口,很多紮辮子的人在搬運茶葉和棉花,銅錢是給他們換的。還有金頭發藍眼睛的人,說話嘰裏呱啦沒一句聽得懂。那次港口幹架,還有人發槍,他揣了件裙子就溜。清朝的港口,坐火車應該能到,就是不知道哪個方向,看柵欄的老頭隻是不告訴我。他還說我的屁股蛋子很滿,想要我。這句話我的男人說過,那時我剛係好裙子就被他一把扯下去。老頭為什麼這麼說,我的裙子隻讓我的男人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