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入燈影的時候,黑夜就降臨了。
有人從窗子的反光裏走過。
綠色黃色和紅色的襯衫,他們好像都隻穿襯衫。
我看不見他們的下半身。
他們走到車廂的盡頭,我抬頭取桌上的水。
水裏泛著灰色的光澤,是從他們的褲子上映出來的。
‘你喜歡喝別人的水?’
每次喝水都會遇到不同的人,一次挨了兩刀,酒瓶還沒沾到嘴就落地了。
更多的時候都會被莫名其妙地瞪一眼,那瓶水就歸我了。
我隻拿一種叫‘多喝水’的礦泉,其他的喝一口就變成垃圾。
這個人很奇怪,我想知道他穿什麼顏色的褲子。
‘很好的布料’我抄起他的蘇格蘭裙揉了揉,他不是穿褲子。
‘嗯,做工也好,整件裙子找不到一點多餘的線頭’。
他的聲音沙啞地顫動,像噎著一顆核桃。
‘這件裙子不適合你。’
‘那這瓶水呢’。
灰色的光又浸潤在瓶中的水裏。我低頭看著窗外的軌道。
夜已經完全沉下來。
鐵道旁的屋子依稀看的見輪廓,石階和柵欄。黃橙橙的燈照的凹凸不平,覓食的鴨,大水潭反著月光和樹,牛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叫,我隻看到它的影子,但我知道它在叫。
‘你欣賞不了蘇格蘭裙,它是紅綠色的。’我看到軌道飄忽不定。
‘醜陋的搭配’。
‘不合適就算了,這樣裙子也會比較開心’。
‘為何’。
‘不愛了’。
‘我隻是深愛著’。
‘從你變成紅綠色盲開始,就不是這樣了’。
一趟車的時間是多久?
一刻鍾。一個小時。三個小時。七個小時。對於我來說沒什麼區別。這趟車是三十七個小時又一刻鍾。
火車上得人很豐富,我是說職業。而在火車上隻能做相同的事。睡覺,泡麵和香腸,廁所和曖昧。
我不喜歡在火車上聊天,我看一個人。
他低著頭隻看窗外,路邊的樹忽近忽遠,迅捷而迷亂地。
他已經睡去,因為他的眼神是凝滯的。
十個小時之後他抬頭喝水,那是我放的,他說水裏有灰色的光澤。
他要我看窗外和軌道。
那是在黑夜。
他還說:你的蘇格蘭裙是紅綠色的。
把柵欄放下。老頭在後麵叫得很響,隻邁出一步。
他是個跛子,平常說兩個字能走一步。
老頭不想放柵欄,這裏的人都知道。
‘叮叮叮’一陣急響,老頭和最後一節車廂同時到屋子。
火車駛過。老頭留下。
‘叫你沒聽見!尿憋聾了!’
老頭慣例說這句話,支起窗子。
‘軌,羊羔和石頭’。
軌是我的名字,羊羔是我們的意思,石頭是出去。
說這句話的人梳衝天杵小辮,紅繩紮著,還係兩枚銅錢。
他在叫我出去。
我叫他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