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滿臉是淚,哥哥被人抱著,卻仍舊伸長胳膊,執拗地往家的方向伸去。
眼前忽然一暗,仿佛被一陣風卷到身前。
秦巧被抱得險些摔倒,可這擔憂未成,隻因身前人將她死死摟在懷裏。
她認出是誰,困厄在心頭許久的傷懷爆發出來,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再沒忍住癱軟在他懷裏。
崔三被她眼淚燙得心頭直抖,顧不得旁的,抱著人再往後退,直到感受不到熱浪撲臉才停住。
此刻他什麼都不在意,眼裏隻有她,好生生的人在他懷裏,反複撫摸她的臉頰,抱她在懷裏,直聽到裏邊那顆心髒咚咚在跳,才終於回過神來。
神佛在上......
他抖出一口氣,仰著臉落下淚來。
萬幸...萬幸神佛還願垂憐,不叫他唯一的生路斷絕。
第62章
火起的時候,村裏已然亂成一團。
胡老看一眼廢墟裏翻找的眾人,“都以為有趙都監去歲懲戒過,罪奴們能安分些,誰知他們膽大包天,不僅搶財,今次更是起了要人命的壞心。”
秦巧再恨,此時那些賊人遁走,說什麼都晚了。
胡老安撫她幾句,出門去幫著照料。
天大亮,滿井村人猶有餘悸。
幸而秦家本就在村西,旁側幾家都離得不近,大火燒起來也全是因工坊堆積的木料,燒了一夜,光淨後便被眾人澆滅。
不曾牽連到旁人,算是萬幸。
秦巧隻是覺得疲累,昨夜哭暈在崔三的懷裏,今日睜眼時才發覺自己躺在了胡老家的空屋子。
大火之後的廢墟依舊充盈著刺鼻的嗆味,阮氏攔著不叫她下地。
小家尚沒功夫體會她有孕的喜悅,迎麵而來新的打擊。
她喘口氣,正要說什麼,門口人影閃動,抬眸去看,是崔三進來。
他手裏抱著半隻灰黑的盒子,湊近了,秦巧才認出那是她素日藏私的,“東西還在嗎?”
崔三點點頭,從裏頭翻出來給她看。
這寶盒當時是從鎮上鐵匠鋪新打的,外漆黑,一向是被她埋在南舍的地下。
最為珍貴的織機構造圖冊本、積攢下的十幾兩銀子、巧造坊的契本文書等一應要緊的都沒少。
“昨夜出門太匆忙,不曾把家裏的箱籠上鎖。”
遺憾說了,又想到便是上鎖,一把大火,什麼都剩不下。
比之自己,阮氏便痛苦許多。
她素日藏錢好在各種家件上挖洞,翻找了大上午,隻找到些辨認不出的碎爛碗盞。
衣裳、銀子、灶屋裏安置妥當的東西全都沒了。
耳畔還能聽到外麵阮氏的哀哀聲,秦巧又問:“這一回是咱們命好,若不是你臨時補缺,我和嫂子出門,隻怕罪奴們上門,難逃一劫。”
崔三同意地點點頭,向她靠近貼近,大手摸摸她額頭,沒覺出什麼不對的熱來,這才安心。
最怕她一時看不開,身子再不舒服。
想起昨夜歸家看到大火時的崩潰,又有些不安,扶著她躺下,眼神不期然落在她小腹上,頓了頓,小心翼翼地靠近,隔著幾層布料,明知什麼都摸不到,心頭卻回蕩著後知後覺的喜悅。
他...要當爹了。
秦巧撫上他手背,看著他閃淚光的眼睛,笑了笑:“它肯定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昨夜那樣混亂,都不曾添麻煩。”
初為父母的兩人溫柔相視,從這狼藉中尋出片刻寬慰。
村裏入了夜,胡老西舍,阮氏用濕帕抹去茶碗上最後一點黑灰,看著手邊僅存的幾個破碗,發幹的眼窩不由再次泛起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