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人,可以被歸為“不是人”這一個綱目。若是帶去菜場早市,大嬸大娘大叔大伯們定會像看見了土匪一般,望風而逃,遠遠躲到巷裏屋角,偷偷羞紅了臉偷看。
幾乎鼻子碰鼻子的這個人身形高挑,長發烏黑至極,柔柔地垂落過膝,晨風吹得微起,有生命一般浮動著。
那張臉被長發遮了大半,大概應該是鵝蛋形,色澤幾如半透明的溫軟和田籽玉,偏生眉目又色澤深烏。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袍,遮了身形,但風動下依舊能看出腰身細瘦。
人!不是人!絕對不是可以帶去采買的人!
“大,大,大,大那個啥,”大了半天,黃翎羽還愣沒分出是大哥還是大姐來,這人有沒有喉結看不出來,大概這人壓根就有種讓別人猜測“它”是男是女的愛好,把這敏感地方深深藏在長發的陰影下。
反正,女人要長這樣,曆史上會稱之為禍水,男人要長這樣,總之,還是個禍水。
想到自己清白之軀不知道被這位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夥視女幹了多久,黃翎羽緊緊衣襟,正色道:“麻煩您讓讓,這個,陌生人授受不親。”
這個“大那個啥”在他如看洪水猛獸般的目光中,低下了頭,形狀可稱精致的鼻尖在他肩上輕輕掃過。
“這味道……”“大那個啥”終於開口了。
黃翎羽真無語了——這位大那個啥,是個大哥。
白袍人忽然警覺地轉頭。黃翎羽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數十丈外,變得如紙箱大小的馬車上,緩緩下來了慕容泊涯。因為有些遠,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風中送來了他的聲音。
“誰許你出京了,莫忘了你是月鵬。”
白衣月鵬看著慕容泊涯,轉瞬間銳利的目光又慢慢迷茫黯淡了下去。
他轉回了視線,抬起手指掃到黃翎羽額上,慢悠悠地道:“我記住你了。”
那幾根手指雖然帶著人的暖意,黃翎羽仍然哆嗦了一下。跟被無機生物觸摸到一樣的感覺。(旁白:這世界上有無機生物嗎?至少地球上沒有,所以他那種感覺地球人體會不到。)
“是嗎?嗬嗬,嗬嗬,”黃翎羽摸著腦袋傻笑,“多謝大哥記住,小的也記住大哥了,小的名叫玉玲黃,外號江北一條狼,興趣是早起起立,家住北京甜水井胡同二十三號杠一杠零九,歡迎老大時常做客。”
邊說著,邊不著痕跡地挪步。
——挪挪挪。
——我挪挪挪。
眼下這情況,麵前是個神經不正常的,明顯還是慕容泊涯那邊安全著點。
月鵬放下了手,抬頭望天,低聲道:“玉玲黃,玉玲黃……”
黃翎羽警惕地看著那詭異人,所以他看見了本該發呆的白衣大哥維持著望天的頭部動作,一隻白慘慘的爪子卻伸了過來。
他還清楚地聽到一直不動聲色的慕容泊涯罵了句“見鬼,又發病了。”
他於是暗忖莫非還真遇上腦袋有問題的,膝蓋頓彎,眼睛都不眨一下滾倒在地化作一個軲轆。
視線啤趼來時,白衣月鵬白衣飄飄,慕容泊涯青影沉沉,兩人已經戰在了一處。
月鵬的衣服輕得像紗,在急速的騰挪中緩緩起落,兩隻修長且慘白得幾乎已脫離了人類範疇的手臂,不時在寬大的長衣中突然冒出。
黃翎羽忖度著,這形態,說好聽點是鶴腿,說難聽點是雞爪。
空手對短劍,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兩人的對戰就在沉默中進行著。
樹林後傳來低沉飄忽的鳥嘯。
忽然間,月鵬猛然拔起,越衝越高,淩空一個轉折,翻到數丈開外,飄然若羽般落下。
慕容泊涯收了手橫劍擋在黃翎羽身前,怒道:“正常了?”
月鵬卻還是迷茫著雙眼定定望著天,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你是日鯤,我不和你打。”
說完慢騰騰轉身,慢騰騰走了,一邊還慢騰騰自言自語:“今天記住一件事,唔……好像是二件?一件,二件,三……好像還是一件……”
忽然桀桀笑了起來:“我記住你了,桀桀桀桀,我記住你了。”
黃翎羽坐在地上看著慕容泊涯的後腦殼,又看看晃得鬼影似的月鵬的背影,忽然瞥見林深處熒黃衣角晃動,繼而消失,原來月鵬還有同來的同伴。
他知道,他被肖先生賣入一個不正常的地方了。
啊啊!
肖先生要慕容泊涯照顧他到及冠為止才會來找他,才會把當鋪鑒寶的不傳之秘交給他。二十及冠,要忍受三年多的不正常的生活呀。
這代價是否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