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讓你的心龜裂的嗎?”她試著以輕鬆的語氣問。
“對。”
“為了什麼原因?”
“我的工作特殊,作息時間一向不正常,不過今天清晨六點,我打算到她家接她上班的時候,卻看見她睡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
古夕薔倒怞一口氣,曄!寫實的九點半戲劇上檔了。
“他們兩個人是……”她提示他。
“裸體。”簡單而勁爆的回答。
“那……你的反應……”古夕薔訥訥地,耳朵漸漸發熱起來。
“掉頭就走,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男人平平地述說著未婚妻的外遇事件。“我是個理智而冷靜的人,我走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醒,所以,我的未婚妻並不知道我已經發現了這件事。”
正常的男人會這麼理智而冷靜嗎?古夕薔懷疑。
她不免提出一個很理所當然的疑惑。“你愛她嗎?”
對方沉吟了半晌,才慢慢地說:“她占據了我一半的生命,十年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已經像親人而不像情人,我對她的愛,其中的成分是很複雜的。”
“所以,盡管你知道另一個男人上了她的床也不介意嗎?”她認真揣測著他的心情。“不,你不可能不介意,否則就不會有受傷的感覺了。”
“我會覺得受傷,是因為我的未婚妻在我的床上時是個冷感的女人,她對我的溫柔和挑逗全無反應,卻能與另一個男人裸裎相擁,對我而言是種嚴重挫敗的感覺。”他用“嚴重挫敗”來形容,但語調卻出奇的輕淡。
古夕薔的心髒失速狂跳了起來,整張臉孔發熱發燙,這個問題果然隱私,她還不曾和任何一個朋友談論過如此“深入”的話題,就連最要好的妤潔也不曾談過。
“你沒問題吧?”男人可能聽見她呼吸變得急促,聲音裏透著隱約的笑意。
“噢~~嗯。”她捂住話筒,深深吸口氣,不夠,再用力吸一囗,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沒問題,你繼續說。”
“本來,我以為我的未婚妻會對我的親吻和觸碰完全沒有感覺,可能是因為患了性冷感的病症,她甚至告訴我,她根本不喜歡和男人有肌膚之親。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很體諒她,不敢對她有所要求,嗬護了她十年,並不因為她的病而打算解除婚的,甚至還陪她看過心理醫生,卻沒想到,竟會讓我看見她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這是一種受騙的感覺,你能想像那種被全心全意疼惜的女友所欺騙的感覺嗎?其實,我到現在還無法相信今天早晨六點所看見的景象。”他平靜地敘述著,古夕薔從他的聲音裏聽不出過多的情緒,隻覺得包含著深深的疲倦。
她聽得有些發呆,怔怔地問:“那個男人的條件強過你嗎?”
男人思索了片刻。“這很難說,每個人的看法不盡相同,你所謂的條件指的是外表還是內在?那個男人除了他的外表,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麼,他的外表迷人嗎?”
“不算差。”
“比你強?”她強調地問。
男人低抑地輕笑著。“這個部分不討論,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的長相,沒有比較的標準。”
“咦——”古夕薔嘲謔地笑著。“如果你是個五短身材、戴著黑框眼鏡、又不修邊幅的臭男人,那就別怪你的未婚妻性冷感了。”
“也許吧。”男人縱聲大笑起來。
“我想,你的未婚妻並不愛你,她或許和你一樣,隻是習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也或許她愛你就隻是一種對哥哥的愛,所以你無法點燃她的熱情,然後你就誤以為她患上了性冷感的病,其實你們這段感情根本沒有維係的基礎和必要,事實上你的未婚妻根本沒有性冷感,她的冷感隻針對你而已。”古夕薔一連串地說完,流利得連自己都嚇一跳。
話筒那邊靜默著,古夕薔有些發窘,懷疑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不一會兒,她竟然聽見淙淙如流水的鋼琴聲清脆悅耳地響起,沒想到,對方又重新播放了一次“泰綺思冥想曲”的演奏樂,刹那間,她的心亂了節奏。
“你有沒有男朋友?”男人反問。
“有啊。”古夕薔想起了沉雨青,她和沉雨青之間算是情侶嗎?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和沉雨青是國中、高中就認識的青梅竹馬,兩個人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奶奶也自然而然的認為她將來就一定會嫁給沉雨青。
“你對男朋友的反應是怎麼樣的?能不能說一說?”男人問。
古夕薔僵住了,呆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對沉雨青的反應?她根本不知道她對他有過什麼反應,他們之間甚至連手都沒有牽過呢!
赫然之間,她省悟過來,自己對沉雨青從來沒有熱情過,難不成,她也對沉雨青冷感?
“不方便說嗎?”
“當然不方便說。”古夕薔跌進了自己的問題裏,回答得有點心虛。“每個人的反應不同,我總不能詳詳細細描述給你聽吧,反正我不是一個性冷感的女人就對了。”
男人又靜默了,除了“泰綺思冥想曲”的鋼琴聲,四周都是寂靜的,寂靜的大廳、寂靜的旅社、寂靜的男人。
許久許久,話筒那邊才傳來男人沙啞的低語。
“你的窗子看得見月亮嗎?”
古夕薔下意識地望向窗子,仿佛被催眠了似的輕輕說“看得見,很圓、很大的月亮。”
男人沉沉地低笑著,又說:“我這邊,窗子上麵吊下一枝藤花,擋住了一半,也就是玫瑰——也許不是。”
古夕薔怔了怔,這才突然聽明白,他正在念“傾城之戀”中範柳原打電話給流蘇的兩句對白,她的腦中一片迷茫,渾身的肌膚泛起一圈又一圈莫名的戰栗,心髒的跳動倏忽間失去了控製。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能把小說中的對白自然而流暢地念出來。
“我喜歡編寫與眾不同的故事,卻沒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居然是向來最嗤之以鼻的老套情節,偏偏,置身其中時反而茫無頭緒,真是可笑。”男人自嘲地笑著。“幸虧你不知道我是誰,這就是對陌生人傾吐心事的好處,我不必擔心你會不會出賣我。”
“這麼嚴重,那你肯定是名人了,不過任何名人一到了我們這種山中小鎮,統統會成為名不見經傳的人。”古夕薔忍不住輕笑起來。
“真的?”男人很懷疑。“冬情溫泉到底在哪裏?”
“在台灣的某座山上。”古夕薔格格笑著。
男人很有默契地不再多問,一開始,他們就說好了不過問彼此的私事,不過,他仍對她有好奇的地方。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為什麼會選擇在小鎮上的溫泉旅社工作呢?”他忍不住問。
“嗯——”古夕薔沉吟了半晌,才回答:“因為我有氣喘病,山上的空氣比較適合我,前年到台北念大學時,就因為空氣太混濁而讓我時常發病,大學勉強念了兩年就支撐不下去了,隻好辦理休學回山上來,我是個不能做劇烈運動的女孩子,和山下的世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