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氣、也不恨任何人,她又氣、又恨的人是自己,她根本連想談一場戀愛的力氣都沒有,隻會帶給周遭的親友一連串的大麻煩。
她像烏龜一樣,慢吞吞地走在名店街的紅磚道上。
每經過一家商店,她就停在櫥窗前佇足觀賞,看過骨董、玉石,接著看見一家書店,她好奇地走進去,在暢銷書的架上看見堂禦天的新書,書名叫做“魔幻愛情記事”。
她拿起了書,匆匆地結完帳走出書店,轉進隔壁的咖啡館坐下,靜靜地把書看完。
這是由十二篇古怪而浪漫的愛情故事結合而成的小說,其中包括了她在山上讀到的那一篇,她震懾於他驚人的幻想力,也從文字中察覺到他是一個厭惡遊戲規則的人,他的故事架構超脫在這個世界以外,就連書中人物的靈魂也不存在於這個空間。
她抱著書走出咖啡館,心緒亂亂的,腦中昏昏的,害怕想他,卻又偏偏老是想起他,總是擺脫不掉縈繞在心底的那個人影。
無意間抬起頭,看見前麵大樓懸掛著一幅巨型廣告看板,她昏了昏,有一刻無法正視,懷疑自己墜入了時光隧道。
那幅兩層樓高的看板是“冬情溫泉”的花架一角,色調是複古的單色,五個一般高的男人帶笑站在雨中,每一個人都笑得迷人又灑脫,看板右下角打著一行英文單字“LEOPARD”。
她看著看板上的堂禦天,看著他帶嘲似的唇角,看著他仿佛也在凝視著她的眼睛,看著看著,她的眼眶蓄滿了淚水,什麼也看不清了。
她像遊魂似的飄進了看板下的商店裏,在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牛仔褲架子上,她看見了約有菊八開大小的廣告型錄。
“歡迎光臨。”女店員笑容滿麵地迎上來。
她迅速翻看著型錄,裏麵的每張圖片都有“冬情溫泉”和堂禦天的影子,她的手心微微發顫著。
“小姐,我要怎麼樣才能得到這本型錄?”她抬頭問女店員。
“你是會員嗎?”
“不是。”
“那就很抱歉了,我們LEOPARD的型錄隻能送給會員,這一季的型錄因為拍得很複古也很藝術,受到許多人的喜愛,才上市三天,型錄就幾乎快要讓會員索取光了,我們這家店也隻剩下兩本,你現在加入會員說不定還能拿到喔。”女店員發揮她的推銷本領。
“那要怎麼樣才能成為會員?”她急忙問。
“一次購買一萬元以上的商品就可以成為會員了。”女店員笑容可掬。
夕薔有點發窘,自己身上才帶一千塊出來,平時又因為極少消費,甚至連張信用卡也沒有。
“小姐,能不能請你等我五分鍾,我立刻帶一萬元過來,請你務必替我留下一本型錄,謝謝你。”她不情願地將型錄還給女店員,轉身跑出商店。
一路上,她控製著自己不能急跑,雖然極力控製,回到“義大利麵屋”時也已經喘個不止了。
她剛推開門,就聽見妤潔熱情的大喊著——“夕薔!”
她看見妤潔興奮地朝她揮手,一見她呼吸急促,就急忙上去扶她。
夕薔沒空跟妤潔多聊,直接就撲向櫃台向夏湘雲伸出手。
“媽,給我一萬塊。”
夏湘雲嚇了一跳。“現在才剛開店,收入還不到一萬塊,你要做什麼?”
夕薔一聽,急著轉頭向妤潔求助。“妤潔,你不是有張信用卡嗎?先借我刷,改天再還給你。”
“你想買什麼?”妤潔古怪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書,悄悄地把她拉到了一邊,壓低聲音問:“什麼書要花一萬塊來買呀?難道你想買光書店裏所有堂禦天的書嗎?”
“不是,我要LEOPARD的型錄,他們的型錄隻能送給會員,可是要成為他們的會員得買一萬塊的衣服才行。”
“拜托,別傻了你,我怎麼會有你這個白癡級的朋友啊——”妤潔翻了翻白眼。
“幹麼亂罵人。”夕薔瞪了她一眼,不想浪費時間聽她訓話,急著說:“隨便你怎麼取笑我都行,先把信用卡借我刷。”
“麻煩你用用腦子,想要堂禦天的照片不見得要花一萬塊好不好,我隻要一通電話,保證你能拿到比型錄還多的照片。”
夕薔瞪大了眼睛,腦中靈光一閃,驚喜地指著妤潔的鼻子。“你是說——歐陽霖……”
“腦子轉得過來還算有救了。”
夕薔挽住她的手,笑問:“你們現在都已經那麼‘好’了嗎?”
“進展得還算不錯啦!”妤潔得意地笑說。“我的話他都會當成聖旨。”
“真的?”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妤潔拿起電話撥號,夕薔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電話接通了,夕薔全神貫注地聽著她說:“歐陽霖,我是妤潔,我現在人在台北,我到台北找夕薔一起過耶誕節,你晚上要過來找我啊,好哇,這裏的店名叫‘義大利麵屋’,地址在內湖區康寧路三段X巷X號,來的時候把你在‘冬情溫泉’拍的照片全部加洗一份過來,別緊張,不是要出賣你,是給夕薔的,記住嘍……”
妤潔抬頭捂住話筒問夕薔:“歐陽霖問你要洗幾吋?”
夕薔紅了臉,低低說:“隨便。”
妤潔皺了皺眉,對著電話說:“夕薔說隨便,我看十吋好了。”不知道對方的歐陽霖說了什麼,妤潔聽得笑不可抑,不一會兒就掛了電話。
“你笑什麼?”夕薔忍不住問。
“歐陽霖說幹脆洗成真人一般大小給你好了。”她邊說邊笑。
“別鬧了。”夕薔蒼白的麵頰驀地湧上了紅暈。
妤潔把夕薔拉到最角落的位置,刻意避開夏湘雲。
“你這麼在意堂禦天,要不要我叫歐陽霖把他找來。”她悄聲問夕薔。
“不要!”她反射地叫出聲。“為了他好,還是別拖累他了。”
“嘖嘖嘖——”妤潔咂嘴。“‘請你饒我一命’,你也真夠狠的,說出這種話,哪個男人敢再上門來。”
“就是要斷得幹幹淨淨才這麼說的。”她深深地看著妤潔。“一開始,我真的太癡心妄想了,天真地憧憬著和堂禦天甜蜜的未來,差點休克的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對身邊的人而言是多麼大的負擔,爸、媽和奶奶身為我的親人隻能自認倒楣,他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是堂禦天有,我不想把他拖下水,愛情是愛情,生活是生活,我不想再增加一個為我憂心的人了。”
“你的說法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事實上又不是那麼有道理。”妤潔思索著,慢吞吞地說。“你並沒有給堂禦天選擇的機會呀,單方麵對人家說‘請你饒我一命’,這也未免太殘酷了。”
“一句話就說清楚一切,總比兩個人廢話了一堆之後,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的結局來得簡單一點吧。”夕薔固執地。
“既然想斷得幹幹淨淨,那何必買他的書?何必要他的照片?”她瞅著夕薔,歎口氣,搖了搖頭。“你這叫作繭自縛,太矛盾了。”
“才不矛盾。”她言不由衷,自顧自地說:“我全是為了他好,沒有我,他可以活得舒服自在;有我在他身邊,他肯定沒有寧日,為免他日後後悔,我這裏先行了斷豈不是痛快一點。如果我一不小心死在他身邊,他這輩子一定會讓愧責壓迫得喘不過氣來,我不要他為了我變成那樣。”
“咦,我怎麼不知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現在就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你幾時有這樣的道行,我怎麼不知道?”妤潔話中有話,挑高了眉說。“可惜我沒有預知的能力,不過我有千裏眼喔,我看見目前的堂禦天右手打著石膏,短時間內接不到拍攝的工作,解除婚約又讓他和父親決裂,噯……看起來滿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