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曦。
堂禦天終於寫完了一篇五千字的短篇小說,剛好趕上雜誌的截稿日。
他伸了伸懶腰,起身回臥房,在晨曦中端詳著夕薔的睡容,她的麵頰澄靜,清新如朝露,他俯身把臉埋進她的肩窩,嗅聞她身上幽幽的馨香。
“你又一夜沒睡了。”夕薔被他吵醒,縮著肩想躲開他。
“嗯。”他的手滑進她的睡衣裏,含糊不清地說。“既然簽下雜誌約,每個月就一定要有進度,如果再開一次天窗,Min-Min一定會拿刀來砍我。”
她推開遊移在她胸前的手,翻過身避開他。
“你今天不是還要去馬爾地夫進行拍攝嗎?”她憋著氣說。
“十點的飛機,離現在還早。”他跨上床,雙手仍貪戀著她柔滑的肌膚。
“你太累了,先睡一下好不好?”她抵抗著他的雙手,蹙起了眉。
“我要出門五天,如果現在不能要你,到馬爾地夫那幾天怎麼睡得著,夕薔,別折磨我。”他的鼻尖抵著她的頭窩磨蹭著。
“可是……我不要這樣。”她囁嚅著,開始掙紮激動起來。“我不喜歡這樣,你每天半夜趕稿,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抱著我睡覺了,現在要出遠門就急著想要我,為什麼要那麼隨便!”
“好,不要就不要,安靜、安靜,別這麼大的反應,噓……”
堂禦天最怕夕薔出現過大的反應,他翻過身躺下,長長歎了口氣。
“為什麼要歎氣?我讓你很失望嗎?”她轉過臉來,用怪異的眼光瞪著他。
“不是,為什麼要瞎猜?”他深深呼吸,疲倦地與她對望。“結婚以後,我們必須要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我不能期望我父親會給我任何幫助,所以我才會簽下固定交稿的雜誌合約,這些都是你知道的,最近工作上的壓力比較大,可以說是身心俱疲了,夕薔,你應該能體諒我才對。”
“我知道,你自從娶了我以後,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嗯。”他歎氣似的笑了笑。“以前習慣一個人獨處思考,現在身邊多了一個你,難免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最近還算好,已經能寫完一個短篇了。”
“但這個短篇卻是你在深夜時寫出來的,如果我醒著,你一樣寫不出來。”她緩慢而清晰地說著。“是不是因為你終於體會到了婚姻的真諦,結婚後,才發現你要的婚姻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你終於明白這些庸俗的東西是如何可怕的在吞噬你的生命。”
夕薔的話像刀刃,割痛了他。
不可否認,婚後的堂禦天在接下工作之前,都必須先考慮夕薔的身體狀況,加上一般正常妻子能做的事,夕薔又不一定能做,因為她的呼吸係統怕油煙、灰塵,所以堂禦天盡可能不讓她做菜、打掃,平時又得非常留心不能讓她感冒,這對身兼兩份工作的堂禦天而言,確實增加了某些心理上的負擔。
而他在寫稿時又有特殊的怪癖,如果當他的思緒正在無邊無際漫遊時,絕對不能受到一絲幹擾,否則,也許醞釀了幾個小時的情緒一旦遭到破壞就前功盡棄了,他又必須時時留心夕薔的狀況,以致無法靜心寫稿,這也是最困擾他的地方。
但他深信這些現實生活的挫折和辛苦,隻要有愛,必能輕易跨越。
他將她攬進懷裏,輕聲說:“每個人的婚姻都需要一段適應期,你不是也在適應我不正常的作息時間嗎?這段過渡期是難熬了一點,但你也不需要變得如此悲觀,是不是?”
對夕薔來說,從希臘回到台灣的感覺,就好像從天堂返回人間。
所有的神話故事都變得平凡了。
回到台灣,堂禦天就一頭栽進忙碌的工作中,從那一刻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像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堂禦天的生活重心分為了三部分,寫作、拍攝和她;而她的生活重心隻有堂禦天一個。
天平的兩端不平均,感情的比重就無法平衡了。
她把臉深埋在他懷裏,聲音壓抑地說:“我也很想不悲觀,但是,一個月裏你至少有半個月不在我身邊,即使在我身邊也總是半夜寫稿寫到清晨,有哪一對夫妻是像我這樣,一個月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自己一個人在床上的?”
堂禦天聽懂了她的抱怨,低低笑了幾聲。
“我可愛的小妻子在抗議了,好,我以後都不在半夜寫稿,盡量陪著你一起睡,這樣好嗎?”他貼在她的鬢邊柔聲地說。
夕薔不動,好一會兒不出聲。
接著,她輕輕拉開他的上衣,把嘴唇貼在他的胸膛上,她的主動讓這段小小的不悅劃下休止符。
堂禦天翻身壓向她,熱烈地吻她的唇,直到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令他銷魂蝕骨的呢喃。
爸、媽,又是我,夕薔。
這兩天還好嗎?
禦天到巴黎拍休閑西裝的廣告,已經去了五天,今天就能回來了。
最近這兩個月我的身體狀況還算好,請爸媽不必擔心。
天氣漸漸轉涼了,早晚請留意添加衣服。
夕薔按下“傳送”鍵,將E-MAIL給堂禦天父母親的信件傳送出去。
從結婚以來,夕薔就不厭其煩地寫信給他們,從介紹自己開始,幾乎每隔幾天就寫一封,將她和禦天的生活瑣事都寫在信裏讓他們知道。
她總是很努力想改善禦天和他父親之間的惡劣關係,但寫了半年多的信,從來沒有得到過一點回音,但她卻也沒有放棄過。
手機響了,她看見是禦天的來電,飛快地接了起來。
“禦天,你回來了嗎?你現在人在哪裏?是不是要過來接我了?”不等禦天說話,她就一連迭聲地問。
然後,她聽見禦天非常小而且低啞的聲音在對她說:“我今天不過去接你,你繼續在你爸媽那裏多住幾天……”
“為什麼?”她急問。
“因為我在巴黎感冒了,不能傳染給你。”他的聲音果然鼻音濃重。
“你感冒了?”第一次碰上他生病,夕薔感到一陣心慌。“那我自己回家,我要照顧你才行。”
“不用,萬一連你也感冒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夾了兩聲咳嗽。
“別擔心,我可以戴口罩。”她很堅持。
“夕薔,我的感冒症狀不輕,由不得你任性,你能不能別再給我找麻煩了?”
“為什麼說這種話?”
“我吃個藥就能撐過去,可是你不一樣,你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住進醫院,我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好照顧你了,你乖一點行嗎?”他啞啞的聲音裏透出一股不耐和痛苦。
她不在意他的話,試著想說服他。
“我的身分是你的妻子,理應要照顧你才對呀,你不必為我擔那個心,我不一定會被你傳染的,我現在馬上坐車回家。”
“你以為我能賭嗎?”他忽然發起脾氣來,嚴厲地罵著。“萬一對你的照顧出一點疏失,我就要把你還給你爸媽了,你以為我能賭嗎?你真的想這樣嗎?”
“可是……你病了……”她幾乎要哭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