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尾聲解開心裏那悶困(3 / 3)

方蘋看著兒子手上腿上綁的石膏,想起他這幾個月的辛苦,心裏頭一軟。

她人生場上的接力賽,由她的丈夫起跑,至小叔,再由她同洪蝶妯娌接棒,一棒傳一棒,辛勤耕耘,才能積累成績,要想延續榮耀,就要看接下來接棒的徐斯是不是能承大任。

要成就徐風集團的下一程功勳,也隻有靠徐斯了。

她對徐斯說:“我年紀已經大了,撐了幾十年,才不辱你爸爸的囑托,把徐風的基業建起來。我把它交到你手上,它就是你責無旁貸的任務。當然,這幾年你做的很好。但是一段事業的成功,有所付出,有所犧牲,那是在所難免的。”

徐斯皺眉聽著母親的這番話。

昨日江湖跟著救護車一起送他到了醫院,就沒有再出現過。而母親出現之後,眼中一直有怪責的意思。他想,母親終於是有她的話要講的。這幾個月來,她過分的沉默已讓徐斯明白了她的傷心實難愈合。

方蘋接著講道:“我不是沒察覺你嬸嬸存了這麼多年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她和江旗勝的那些恩恩怨怨。你嬸嬸實在是個很好的人才。你叔叔病的那幾年是徐風最困難的時候,銷售萎靡,債台高築,競爭對手凶悍無比。那時,我做戰略她做市場,我們力排眾議做純淨水,做碳酸飲料,從三線市場重新進軍二線市場,才一步步走出絕境。她在商場上驍勇善戰,私下裏絕無分瓜徐氏天下的私心,待你又有如親子。正因為這樣,我對她的所作所為放任自流,隻要不侵犯到徐風的利益,我可以用一個女人的心體諒她,包容她,我甚至欽佩她有這份堅毅和堅忍,可憐她曾經遭受的傷害和不公。

“我以為江旗勝死了,一切就可以完結了。我和她能放心把徐風交到你的手上,人生的下半場就是安然度個晚年。時間過去了,我們老了,她心頭的仇恨也就消解了,事情也不會再波及到你舅舅身上。可是,江湖一個電話就讓我的計劃徹底破碎。

“我這才驚覺到,我對你嬸嬸的縱容和容忍,是在身邊放了一顆定時炸彈,早晚會引爆。她控製的再好,這爆發的破壞力仍可能把我幾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這樣的風險,我不會再冒第二次。”

她說完,嚴厲地看向了徐斯,徐斯心頭先自微微一凜,而後清了清嗓子,說:“媽,時代已經一頁翻過去了,我不會是江旗勝,江湖也不會是第二個嬸嬸。縱然她的父親之死和舅舅和我們家有脫不了的幹係。我們兩代人的生長環境不一樣,這要感謝你們,為我們創造了一個幸福的,寬容的,健康的天地讓我們成長起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和商業語言,我和江湖或許原先還有些背道而馳,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行為和語言開始統一起來。”

“徐斯!”方蘋重重地叫他。

“我是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才會跟您講這些話。”徐斯說,“一段事業的成功是得付出和犧牲,但隻有付出和犧牲過,才會知道什麼該放棄什麼不該放棄。恰好這個過程我也經曆了,所以我了解了爸、您和嬸嬸的付出及犧牲。嬸嬸一生太辛苦了,就因為她始終不能自己放過自己,日日把苦難在身上加倍。媽,您和洪姨就不一樣,您和爸爸是自由戀愛,您這樣的出身,也沒嫌他家無恒產。雖然爸去的早,但這份感情仍是您回憶裏最珍貴的遺產。它讓您堅強,一生不會再寂寞。媽,您說對嗎?”

方蘋從未同兒子傾談過關於感情的話題,也未向兒子描述過自己同丈夫的幸福婚戀和悲絕傷逝。兒子卻全都知道的,如今娓娓道來,猶如春雨灑入幹涸大地,刷刷的巨響就在她耳邊轟鳴,震撼到心靈深處的每一絲縫隙。

經年的孤單壓抑著的對愛情的懷戀,就在這一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再強壯的堅強盔甲也不住抖動,就要被卸載下來。

她背轉過身,冷著聲音強聲強氣地對兒子說:“你是昏了頭了。”

沒想到兒子是皮皮地說道:“我是昏了頭了,請您成全。”

方蘋把腳一頓,轉身就摔門出去。

江湖怯弱弱地站在病房門口。

但是女孩衣衫得體,白色翻領襯衫,襯衫外頭套了一件黑色船領上衣,下頭是同樣黑色的呢褲。襯衫是MIUMIU的,船領上衣是David Rodriguez的,褲子是Versace的,搭配得天衣無縫。

這說明女孩出列任何場合,都會維持好自己的禮貌和尊嚴,她充滿了朝氣和勃勃的希望。她的雙眼很明澈,坦蕩蕩地望向自己。方蘋想。她不會忘記女孩和自己曾經過過招,而且並沒有落在下風。

方蘋把額際的發攏了攏。

江湖開口稱呼她:“阿姨。”

方蘋扯了扯唇角:“你有心了。”

江湖續道:“我來看徐斯。”

女孩的腰板筆直,是經得起風浪的樣子,也是有備而來的。方蘋略作輕鬆地笑了笑,她幹脆地一如她以往作風地開門見山了:“所有的事情從你打電話找我弟妹非問個究竟就變得糟糕透頂了,按照我的立場,我心裏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你這孩子——”她歎了一歎,“做事情不留餘地,是不好的。”

江湖用了一副恭敬的態度聽了,然後向方蘋鞠了一躬,她說:“阿姨,對不起。您沒有辦法理解我,我能理解。我向您說‘對不起’,是因為在這件事上,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可能還是會這麼做。還因為,您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同意了徐斯給予我支援,讓我得到了‘騰躍’。因為這兩方麵,我對我所做的帶給您的傷心和不快,感到很抱歉。”

方蘋歎氣一笑,此女這等的悟性、靈性和敏慧,又怎難怪兒子會情之所鍾呢?

她有些累,扶了扶牆,江湖見狀想要攙扶她,被她伸手製止。她極迅速地挺直了腰板,揚起了頭顱,用禮貌的語氣回複江湖:“那好吧,再見。”

她離開時的腳步還是堅毅和果斷的,雷厲風行了一輩子,有些習慣已不能改變。

江湖目送她離開,再回頭,隻見徐斯一手一腳都綁著石膏,不知何時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挪動到了病房的門口,臉上似笑非笑的。

他實在是有倜儻公子哥的好賣相,周身腫上一圈,還套著藍白條相間的病號服,都能有這種優哉遊哉的閑情氣質。

他說:“轉了半天怎麼還不進來?我這兒都沒手喝湯了。別跟我說你壓力很大,端個湯總沒問題吧,大小姐?”

他的病房門大開,有一線陽光從那裏瀉了出來,把他的影子長長地照在地上。

雖然已近黃昏,但是一線一線的光亮源源不絕,隻要能奮力地往光亮的地方瞧去。

而此處很溫暖,並沒有什麼風,仿佛一切都是平靜的。

江湖隻是想起了天城山上,那一輪在逆風之處的朝陽,其實,也是有這麼的溫暖的。

春天確實應當很快就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