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驚擾這夢境(2 / 3)

“他——我是說你那個爸爸,解釋了麼?”許蔚問下去。

“我媽給了他一耳光,當著那個他愛的女人的麵。姓宋的直接要求離婚。”這樣說著,宋愛兒忽然嘲諷地一笑,“其實,我和我媽媽倒是一點也不像。有時我總覺得,自己遺傳的大部分是宋氏的基因。她那麼剛烈的一個人,還懷著孩子就簽了離婚書,一分錢沒拿,真是個傻女人。”

“後來呢?”

“後來——”宋愛兒看著前方的車流終於有鬆動的跡象,“快開車吧。”

許蔚沒再追問下去。

丁大成給她和王邈安排的頭等艙鄰座最終沒能派上用場,那天她和王邈誤機了。

說到底原因還在自己。出發前,宋愛兒壓抑著根本不想去杭城的心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慢吞吞地削一隻蘋果,王邈正忙著打點自己,壓根沒注意到時間已在悄然無聲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王邈看了眼手表,又走到客廳看了一眼壁鍾,確認不是自己的表壞了後,他平靜地走到沙發邊,踢了一腳她削蘋果皮的小桶子。

“宋愛兒,故意呢吧?”

“什麼?”她咬著蘋果抬眼看他。

王邈原本正瞥著一肚子的邪火,瞧一眼鼓起腮幫子咬著蘋果的宋愛兒,那氣忽然就沒了。

努力維持著自己的聲勢,他又踹了一腳桶子:“說話呢?”

“說什麼呀?”宋愛兒如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這個人,也就剩下這點虛張聲勢。有些事一旦經曆了,就再也回不去從前。

她慢悠悠地給自己辯解著:“我吃蘋果,所以忘了看時間。”

“鍾就掛在對麵牆上,宋愛兒你告訴我,你沒瞧見它?”

“我還成天在你麵前晃悠呢,你該工作的時候也沒見朝我說一句多餘的話呀。”

王邈被噎了一噎,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要發火來著。和宋愛兒在一起久了,他覺著她就像塊柔軟的海綿,一聲不吭地就把自己包裹了起來。那些堅硬的棱角紮進了海綿裏,起初自己偶爾也替她觸目驚心,日子久了,卻是你裹著我我裹著你,再也不能分開了。

這不對勁,王邈對自己說。事情已經開始失去控製了。再這麼下去,宋愛兒就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而變成家人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動你?”王邈坐到了她的對麵,十指交握成隨意而輕閑的姿勢,措著辭,“你是不是覺著我……有點兒喜歡你,我……什麼都寵著你,我就是讓你玩弄的白癡?”

宋愛兒啃蘋果的動作停了一下。“怎麼忽然發火?”她把蘋果放下,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捧住他氣呼呼的臉。

王邈一下子打掉了她的手,他真正的怒氣似乎從這時才開始醞釀。宋愛兒不敢招他,於是起身將他的頭摟在自己的腰上。這樣近,她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起伏。

王邈將臉埋在她的腰間冷淡地警告著:“別有下一次,宋愛兒。”因為是將臉埋在她的腰間說的,聽上去總有一點甕聲甕氣,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連這警告也失去了殺傷力。

宋愛兒微笑著低頭:“知道了。”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這次,她就要動手毀了宋衣露。

當天宋愛兒和王邈趕的是晚班的飛機,到達杭城時已經是深夜。八月末的夜晚,風中有隱約的桂子清香。王邈穿一身清爽的天藍絲襯衣,一把提過他和宋愛兒兩人的行李箱。夜裏十一點後的機場,相比白天冷清了不少。他們走的又是貴賓通道,所以沒什麼人影。兩個孤伶伶的人影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上去頗有些寂寞的感覺。

宋愛兒穿著熱褲,黑色吊帶勒得背上和臂上的肉都緊緊的。好在她一向瘦,這裝扮看上去更像個學生了。王邈推了推墨鏡,彎腰打開行李箱,從裏頭拿了件外套,丟到她懷裏,“披上。”

機場外正在下雨,無邊的茫茫夜色裏,雨絲細細的,起初聽不出聲音。宋愛兒伸手接了一會兒,感覺到掌心涼沁沁的。她回過頭,夜色裏笑容格外漂亮,眉毛彎彎,眼睛也彎彎的。她踮起腳,把濕了的掌心不經意地貼到他的臉上。王邈來不及躲,狼狽地抬手要去格開她。那柔膩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臉上,他的心跳有點快。

“下雨了。”宋愛兒衝他說。

王邈掏手機打了個電話,她在一旁像隻小兔子似地蹦躂著,一邊披緊外套,安靜地聽。夏天的夜晚冷得人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下著雨,宋愛兒忽然就想到了在安山的那家療養院。安山的山裏是不是更冷?

一隻有力的大手忽然攬過她的頭,將她整個人都攬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宋愛兒仰頭去看,王邈抿著薄薄的唇角,仍在和那邊通著電話。他不知什麼時候用眼風瞥到的她冷瑟瑟的可憐模樣。一邊攬著宋愛兒,一邊打完了電話,王邈才開口:“走吧。”

“走哪?”

“打的去。”

“沒人來接咱們啊?”

“這個點兒,我哥們都在溫柔鄉裏。負責人臨時胃出血送了醫院,找不著人了。”

他們住的地方有點特殊,夜雨裏的哥慢悠悠地開著,一邊和他們閑聊。王邈上了車就摘了墨鏡,露出一張好看的臉,雙手往頭後一枕,架起了大長腿。他坐沒坐相的樣子,她真是替他難堪。

宋愛兒撓著他的手心:“在飛機上睡了那麼久還沒睡夠啊?”

王邈“嗯”了一聲,頭卻又慢慢地歪到她的肩膀上。

宋愛兒抖了抖肩膀,覺得很吃力,一伸手毫不客氣把他推了回去:“沉。”

王邈麵露佯裝的受傷之色,有點誇張地把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咬著她的耳朵親密地問:“你老公我最近瘦了不少,有那麼沉嘛?”

的哥終於搭上了話,從車後鏡裏看他們一眼:“來杭城度蜜月啊?”

王邈沒等宋愛兒反應過來,唇角銜著一絲笑,輕輕應了個“嗯”。

的哥又說:“杭城,好地方嘛。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聽說過麼,喏,就是在那座斷橋上發生的。斷橋,又叫段家橋,冬天的時候來才漂亮。”

對方介紹得熱情,王邈卻始終是耷拉著眼皮,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偶爾從嗓子底蹦出個“嗯”字,也像是懶懶的。

宋愛兒看在眼底:“師傅,你不用理他。”

的哥聽得回頭打量了她一眼:“你是杭城人?”

宋愛兒點頭:“我母親是土生土長的杭城人。”

這回王邈不睡了,微微睜開眼,轉頭去一旁的她:“真的啊?”

夜色裏,遠處的西湖有燈光明明滅滅地閃爍著,路燈的光線像一匹剪不斷的流水似的從她臉上飛快地掠過。宋愛兒的臉色平靜,好似在說一個漫不經心的話題。“嗯,真的呀。”

等車開到度假村的正門時,王邈伸了個懶腰:“下車吧。”

他們入住時匆匆忙忙的,夜又深,一片漆黑中保安給他們打著傘,一路送他們到了客房。兩人都倦極了,幾乎是和衣而臥。等到第二天五六點,天蒙蒙地透著亮,宋愛兒一覺睡醒推開窗,才發覺四周安靜到了極點。鳥鳴聲時遠時近地傳來,大雨過後的空氣清新到了極致,入目青翠。

她們住的一間木結構的磚瓦古房,宋愛兒催著王邈洗漱過後,兩人穿著休閑服漫步在村莊的小徑上。宋愛兒走著走著,忽然發覺不對勁:“這裏怎麼隻有咱們兩個人?”

王邈聞言點點頭,一縮肩,雙手順勢就插進了休閑服的口袋裏:“這地兒還沒對外開放呢。”他的口氣輕鬆愜意,好似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宋愛兒回頭去看:“這是一個還在開發的酒店?”

“嗯,這地方本來是一個古村落。後來人家把它一整個買下,和杭城的一家酒店公司一起投資經營。這裏的一整個村莊都是酒店,房子和茶園地都沒拆分過一點。不過將來就不好說了,總還得建一些其他的什麼休閑健身的地兒。”

宋愛兒看了眼後山:“春天時可以采茶。”

王邈點點頭,一把攬過她的肩,擋住了從樹葉上落下的雨水。那雨水打濕了他的白襯衫,宋愛兒問:“這兒有服務員麼?”

“有,回頭讓人把衣服送去洗了。”

他們沿著小徑一直往上走,漫山的青翠裏,遙遙可見有戴著頭巾的茶農站在大片大片的茶田中,樸素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個的小點。幽篁翠竹,泉水潺緩,佛寺的早課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宋愛兒回過神來,有點驚訝:“那是深泉寺?”

她站在半山上回頭看,隻見自己和王邈昨晚住的度假村早已掩藏在了茶田翠竹之中,有幾間小房稀疏地露著古舊的黑磚瓦,仿佛遺世而獨立。

“你在杭城長大?”王邈找了個地方坐下,悠悠然地問著她。

宋愛兒搖頭:“我在南京長大。”

“那怎麼去的巴厘島?”

“後來出了點事,不想念書,又要掙錢養活自己,就跑到巴厘島當黑導嘍。”

王邈對這個敷衍的回答並不滿意,他抬了抬飛揚的眉,接著問下去:“你和Freda一起住過?”

“有段時間在一起。”

“奇怪,我怎麼沒見過你。”

“大概是在你見她之前我就走了。”

王邈看著她神色索然的樣子,心裏忽地一動:“宋愛兒,你沒見過十幾歲時的我?”

“那會兒你在洛杉磯上高中。”她把他的過往倒背如流。

王邈納悶著:“怎麼就沒見過你呢。”

正在這時,茶山的另一邊有一部小型的遊覽車緩緩地開來,開車的導遊一邊別著擴音器,一邊向著一車的人介紹景區。

“好的,請向這邊看過來。這邊就是隱藏在大山中的古村落。這片古村落目前已被開發集團買下,擬建全球頂級的小型度假村。古村落的一切全部得到了完美保留,木結構和磚瓦頂,茶園地,還有石頭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