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微微發亮的時候,蕭然以刀尖刺進岩石縫隙,借著這依靠才翻上了山崖。
荒煙蔓草,江聲遙遙,起起落落間,恍如隔世。
他跌跌撞撞地走,眼前卻是揮之不去的場景,如狂風中的雪花一樣,紛揚雜亂。
——竹林中,蕭茉奔跑時飛舞的發絲,清澈但卻覆上了霜意的眸子……
——江風中,君灩飛猛然下跪的身姿,決絕而悲傷的話語……
還有,在聽到君灩飛那一句話之後,蕭葦那痛苦失神的樣子……
蕭葦最終還是沒有殺他,當此情形,隻要他一出劍,自己便會死於江畔。但蕭葦無法下手,君灩飛那冷絕的眼睛像利箭一樣盯著江水,似乎隨時可以撲入那滔滔江流。
蕭葦幾乎是帶著絕望走的。
君灩飛似乎也耗盡了全身力氣,癱坐了許久,才默默站起,隻深深看了蕭然一眼,便悄然離去。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蕭然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恥,很無能。
一個一事無成,連性命都要依靠兩個女子來保護的人。
蕭然握著刀的手已經完全失去了力道,背脊處又開始一陣陣的刺痛。自從被蕭克天以“天滅指法”傷及內力之後,他的背脊便好似被千鈞重物壓住了一般。一節節的酸痛逐漸蔓延,直至全身。
他抬頭,望著漫漫無邊的荒草,竟不知以自己這樣的身體,又能走向何方?
忽然想到那個愛穿緋紅衣裙的少女。
當日,明珠山莊被焚毀,靈峪穀遭突襲之後,背負一身罵名的她,是否也曾如此彷徨,如此無望……
散花崖上,雲輕風邈,曾望著她的眼,問她: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她卻自欺欺人地道:假話。
——那我就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隱隱作痛,眼神卻是極認真,極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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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的渡口邊,人聲鼎沸,慕銀鈴的手不知為何忽然一顫,隻聽“叮”的一聲,那青瓷茶碗便直落到地上,摔成粉碎。
“銀鈴,你怎麼了?”一邊的狄文進忙俯身道。
慕銀鈴搖了搖頭,隻道:“沒事。”
狄文進在心底輕歎一聲,臉上卻還是帶著笑意,他坐到她身邊:“想必是連日趕路,太過勞累了吧?銀鈴,其實你不需要跟著來。”
銀鈴抬目看著江麵:“表哥,我總不能一直逃避。”
狄文進正要開口,忽聽得江水轉彎處一聲清歌,竹篙劃破如鏡江麵,一艘渡船自山巒間緩緩而來。
渡口處的眾人見狀大喜,紛紛站起。待得那渡船靠岸,眾人都迫不及待擠上船去。狄文進護著銀鈴隨後而上。那船夫用力一撐竹篙,船兒便悠悠然蕩向江中。
其他的船客大多坐在船頭觀賞兩岸景色,銀鈴才探身進了船艙,卻驚見一張熟悉的麵孔。
眉如刀裁,目似朗星。
“洛公子!”她不禁低呼一聲,怔在了船篷下。身後的狄文進忙一拉她衣袖,將她輕推進船艙。
洛雲身著湖藍色交領長袍,束著銀灰色腰帶,雖不十分華貴,但全身上下整齊幹淨。這船艙中光線陰暗,但卻更反襯得他溫潤如玉。與他一比,慕銀鈴隻覺自己麵容憔悴,相形見絀。
“文進還沒跟慕姑娘說到我在這裏?”洛雲抬手,讓二人坐在對麵。
狄文進赧然道:“因為不知洛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與我們彙合,我就先將這事收在心裏,怕走漏風聲,耽誤了大事。”
洛雲頷首一笑:“慕姑娘,我比你們早動身幾天,先在這附近打探。昨夜接到重山的訊息,說你們已經趕到了湘西,因此我便急忙到了這裏。”
“馬大哥也在這裏?”慕銀鈴微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