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2年9月8日,一封密令送抵馬戛爾尼的手上。

馬戛爾尼迅速打開了密令,信件是外交部長鄧達斯的手令,這是馬戛爾尼5月受命成為樞密院的“特命全權大使”,向樞密院宣誓之後,第一次得到鄧達斯的手令。鄧達斯在手令一開始就明確地告訴馬戛爾尼,這封訓令是代表國王陛下的。英格蘭國王喬治三世這個時候事實上已經犯病,神經錯亂,不得不在醫生的監護下吃喝拉撒,根本無法親手給馬戛爾尼下達聖令,鄧達斯隻有代表國王下達了訓令。

鄧達斯在訓令中強調,英格蘭在中國貿易的人很多,比歐洲其他國家要多得多。歐洲其他國家跟中國進行貿易之前,都通過一種極為特殊的往來方式。滿族八旗沒有儒家文化熏陶,也沒有佛教的基因,所以在大清帝國,信仰的隻有宗族,他們在骨子裏並不排除西方的天主教,所以歐洲國家就派出在科學上有卓越成就,或者在藝術上有創造力的傳教士到中國。康熙皇帝期間,大量懂得天文地理的傳教士在欽天監任職。皇帝信任傳教士,傳教士在為中國皇帝服務的過程中,也會灌輸一些西方的文化理念,歐洲商人到中國來做生意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陰陽相生相克,康熙皇帝喜歡有智慧的傳教士,並不代表就喜歡歐洲的國家。入關後的滿族八旗,也算是泥腿子進廟堂,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下做起了有涵養的皇帝,他們對江山社稷的固執,容不得半點的渣滓。一旦天主教跟國內反動勢力勾結,大清帝國的皇帝馬上就會將他們視為邪教。在雍正年間,出現過西洋幼主造反事件,讓雍正皇帝對紅鼻子藍眼睛的洋鬼子很是忌憚,天主教被視為邪教遭遇血洗。到了乾隆年間,尤其是澳門傳教士內竄,攪得整個帝國官員天天抓教徒,讓乾隆皇帝很生氣。

英格蘭人好不到哪裏去,他們學著西班牙人進行海上搶掠,屬於海盜起家的那一類,現在壟斷海上霸權,屬於泥腿子洗腳上岸的強盜,加上祖輩兒一直反對天主教,跟歐洲的天主教國家四處為敵,他們的文化在新教跟天主教之間不斷地搖擺。英格蘭人整天忙著賺錢,文化涵養方麵跟標榜文雅的大清帝國找不到契合點。即使出現執著的洪仁輝,但在乾隆皇帝眼中那簡直就是膽大妄為。在乾隆皇帝的天朝秩序意識中,洪仁輝的行動已經觸及到了帝國安全的紅線。

英格蘭用堅船利炮控製莫臥兒王朝,尤其是當年班禪六世進京向乾隆皇帝彙報瓦倫?哈斯丁斯圖謀進入西藏,讓乾隆皇帝對這個遙遠的蠻夷小國很是忌憚。莫臥兒王朝是蒙古族的後裔,跟滿族八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可以說大清帝國統治者的血液裏,有一半蒙古族基因。英格蘭人在莫臥兒王朝的殖民統治,讓乾隆皇帝有著唇亡齒寒的傷感。大清帝國一直自譽為天朝上國,這個蠻夷小國卻通過海上、高原不斷刺探帝國的安全底線。

馬戛爾尼要出使這個狂妄而又自負的帝國,一定要消除乾隆皇帝對英格蘭殖民莫臥兒王朝的誤解。鄧達斯告誡馬戛爾尼,這一次到了北京,一定要向帝國皇帝表明,英格蘭人在印度的行為並不是英格蘭人自己要那樣,英格蘭人必須保衛自己,抵抗那些與歐洲各國狼狽為奸,不遵守各個皇帝所給予英格蘭人權力的叛亂王公的壓迫。

鄧達斯這是在教唆馬戛爾尼要巧言令色。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有統治者跟反對派,英格蘭通過東印度公司控製了莫臥兒王朝,反手以鎮壓反抗王公大臣叛亂為名,武裝控製了印度全國。鄧達斯擔心大清帝國的皇帝有疑心,天朝上國神聖不可侵犯的脆弱尊嚴將受到巨大的刺激,乾隆皇帝絕對不會允許印度的悲劇在大清帝國重演。

打消乾隆皇帝對印度殖民統治的猜忌成為鄧達斯的頭等大事。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印度大總督康沃利斯勳爵提出,馬戛爾尼的隊伍可以從孟加拉經西藏的交通線路,從大清帝國的西南向北京進發。鄧達斯感到這樣的路線是非常愚蠢的,當年瓦倫?哈斯丁斯跟六世班禪就是在這條路線交鋒的,為了稟報這件事情,六世班禪在覲見乾隆皇帝的時候染上天花而亡。

一旦馬戛爾尼的使團重走西藏路線,西藏的達賴跟班禪要向乾隆皇帝稟報,那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尤其是尼泊爾軍隊不斷在西藏騷擾,讓乾隆皇帝的寵臣福康安很是搓火。這個時候英格蘭人在西藏出現,乾隆皇帝更加有理由拒絕有曆史過節的英格蘭人進入北京。

西藏路線注定馬戛爾尼的北京之行會失敗。鄧達斯將康沃利斯勳爵的建議給撅回去了。喬治三世神經錯亂根本就做不了主,鄧達斯跟樞密院的一幫老家夥商議之後,建議馬戛爾尼從海路直接駛往大清帝國東海岸或者東北海岸,並請求一個從該口岸前往北京的安全保證。

鄧達斯教唆馬戛爾尼,要想讓乾隆皇帝允許英格蘭使團進入北京,就要表明英格蘭人在中國的目的純粹是商業的,絲毫沒有侵占領土的意圖,所以英格蘭人不企圖設防或防衛,但隻是希望中國政府保護英格蘭的商人或他們的代理人在內地貿易或者旅行,保證英格蘭人不受那些企圖擾亂貿易的其他各國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