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戛爾尼的北京之行,英格蘭樞密院早已有了全盤的計劃。

鄧達斯給馬戛爾尼的訓令中說:“可能在你到達中國沿海之前,你會接到由董事會發出的乘最後一艘船前往廣州的委員會的通知,轉知你關於決定使團路線的問題。”鄧達斯一再告誡馬戛爾尼,在向北方行進之前,有絕對必要停靠在中國南部的某些口岸。馬戛爾尼要到達澳門或廣州,在該處公司的管理會收集對使團目的有幫助的情報,並進一步取得使馬戛爾尼前往北方的必要幫助。

馬戛爾尼到達北京後,樞密院要求他向中國的皇帝表明,中英兩國間貿易所產生的利益,是對雙方有利的。在貿易的過程之中,除其他貨物外,英格蘭收購數達兩千萬磅重的中國草,這些東西是難以銷售的,因為歐洲和亞洲的其他各國都不會大量飲用,為了購買它,英格蘭人用毛紡品、棉花及其他對中國有用的貨物交換,但一大部分實際上是以銀元支付的。

鄧達斯在訓令中提到的中國草,事實上就是中國各地的茶葉,有綠茶、紅茶、普洱等不同產地、不同時期、不同類別的茶葉。中國茶葉是英格蘭人永遠的傷痛,當年東印度公司的茶葉在波士頓被殖民地暴民傾倒在河流之中,最後失去了北美殖民地這塊肥肉。在歐洲,尤其是英格蘭,飲茶已經成了不可替代的一項聚會程序。英格蘭樞密院要馬戛爾尼告訴中國皇帝,他們購買的這些中國茶葉難以銷售,言外之意就是要告誡高傲的中國皇帝,如果英格蘭人不販賣這些賣不出去的中國茶葉,中國就不可能收到大把的銀子。

在英格蘭人看來,中國曆朝曆代的皇帝都很土的。在他們的眼裏,銅錢可以隨意加入鐵或者笨重的錫來蒙騙老百姓;但跟外國佬做生意,就不能用銅錢了,一定要銀子。當然給外國佬是可以用銅錢的。明朝的時候,大明帝國的皇帝將賞給日本使臣的銀子,在最後走人的時候都折算成高比例鐵的銅錢,讓日本人朝貢貿易無利可圖。滿族八旗的土鱉進關後,盡管他們捧起了經卷,乾隆皇帝甚至勤奮到一日作詩數首的誇張地步,可是在貿易出口的貨幣問題上,仍是緊跟明朝皇帝的思路,要想買中國貨,拿銀子吧。

英格蘭不斷出現經濟危機,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大量的銀子通過與中國的茶葉貿易,流入了大清帝國的國庫。英格蘭人一直在想方設法扭轉跟中國貿易的被動局麵,東印度公司之外的散商一直在跟大清帝國的法律博弈,甚至將中國皇帝的禁令當成擦屁股的手紙。“嫩實茲”號就三番五次地到澳門與廣東之間的小島嶼上,跟中國的不法商人勾結走私鴉片。對於英格蘭人來說,鴉片不用消耗國內的白銀,因為這些鴉片都產至印度。殖民地的印度奴隸可以大麵積種植,殖民政府隻要讓那些奴隸吃飽就行,成本相當低。

潭仔島,這個地方是一個中國人不應該忘記的孤零小島,在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但它卻是英格蘭人走私鴉片的一個中轉站。早年是荷蘭人、西班牙人在這個地方向中國商人兜售鴉片。英格蘭人為了改變貿易格局,以“嫩實茲”號、“鳳凰”號為首的所謂散商,也盯上了潭仔這個地方。“鳳凰”號當年到潭仔就讓葡萄牙人很不高興,因為葡萄牙人的鴉片生意中突然冒出了與他們有百年仇恨的英格蘭人,尤其是從孟加拉來的商船。葡萄牙人嚴重懷疑停在潭仔的商船就是走私鴉片的,於是采取了抽取重稅的辦法,打壓潭仔的秘密鴉片交易。

大不列顛東印度公司販賣鴉片一直遮遮掩掩。當年“嫩實茲”號做了虧本買賣後,讓東印度公司很沒有麵子。現在東印度公司已經收歸國有,國家大規模販賣毒品是說不過去的。東印度公司采取了給散商供貨,讓散商販運鴉片的模式。為了約束散商,通過票據的方式讓散商將鴉片先行抵押劃賬。當“鳳凰”號的船長史蒂文森氣鼓鼓地販運一船鴉片到潭仔的時候,遭遇到葡萄牙人的刁難,後來不得不到一個名叫燕子灣的地方秘密出售給中國商人。燕子灣成了英格蘭人走私毒品的據點。

英格蘭人一直希望跟大清帝國建立暢通的貿易關係,可是中國的官員考核體製以及滿族八旗的奴化政治,導致官員骨子裏的官場不確定性心理,因此在為皇帝撈銀子的時候,一定會想方設法為自己撈銀子留足後路。在歐洲、東印度橫行霸道的英格蘭人,在廣東三番五次遭遇了奴才的奴才刁難,讓他們深感小鬼難纏,苦不堪言,自然正常的貿易成本加大,加上茶葉的不可替代性,導致英格蘭人的銀子嘩啦啦流向大清腰包。為了縮小茶葉生絲越來越大的貿易逆差,為了留住大量的白銀,鞏固日不落帝國的全球霸權,英格蘭人撕下虛偽的麵具,鴉片走私瘋狂成了必然。

1787年,鄧達斯派卡思卡特中校出使大清帝國的那一年,東印度公司通過散商走私鴉片已經非常瘋狂。新上任的康沃利斯勳爵為了向樞密院表功,加大了走私鴉片的力度。1787年的4月30日,康沃利斯勳爵專門給廣東的管理委員會寫了密信。信上囑咐說“布魯埃爾有200箱鴉片交‘蒂龍號’載運”。很快康沃利斯勳爵又寫信,說這位布魯埃爾除了“蒂龍”號上的200箱,在“資源”號有205箱,“蘭斯多恩”號有135箱,這些鴉片已經抵押給孟加拉的東印度管理委員會了。一個大毒梟跟一個高貴血統的英格蘭勳爵做起了毒品生意。不難看出,英格蘭人的官員考核標準隻有一個,那就是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