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印度公司的絕密記錄中,有一長串觸目驚心的數字:1780年,鴉片的價格在200至240西班牙銀元;1781年漲價到240至300元;1782年,鴉片供應量突然增多,價格下降,東印度公司1400箱售價210元,隻有200箱價格在250至290元;1783年價格上漲到270至300元;到了1784年,價格再度回落到210至240元;1785年,東印度公司調整策略,控製種植量,價格一下子提高到320至500元;1786年,東印度公司急功近利,投入1300箱,價格也降到388元,事實上,這一年散商瘋狂,以布魯埃爾為首的大毒梟走私不下700箱,這一年流向中國的鴉片總量超過2000箱;到了1787年,有康沃利斯勳爵撐腰,大毒梟更加瘋狂,這一年流入總量超過2000箱,價格下降到320至350元。
馬戛爾尼身為樞密院的成員之一,有權調閱東印度公司的核心財務,因此對東印度公司瘋狂走私鴉片的行為非常清楚,“鳳凰”號在黃埔港的遭遇自然了然於胸。鄧達斯非常擔心中國皇帝問起鴉片走私這個問題,在給馬戛爾尼的訓令中強調,如果中國皇帝提出訂立一個商約,規定東印度的鴉片不得流入中國,馬戛爾尼必須讓步,而不要冒喪失其他重大利益的危險,去爭取鴉片貿易的自由權。對孟加拉出售的鴉片,隻有聽其在公開市場碰機會,或在東部海麵分散而曲折的貿易上尋求銷路。
鄧達斯的訓令已經非常明確地告訴馬戛爾尼,鴉片可以更智慧地去銷售,但是一定要抓住機會跟中國皇帝商討更大的貿易權,而不是拘泥於鴉片貿易。英格蘭人隻有在中國立足了,才能有更多的機會銷售鴉片。鄧達斯希望馬戛爾尼要爭取更大的商業貿易機會,希望中國皇帝能夠像允許葡萄牙人那樣,給英格蘭人一個安全的地方作為商站,如果能夠給予一塊比廣州的地位更為便利的小地方或鄰近小島,那就再好不過了。
英格蘭人盡想好事兒。葡萄牙人的澳門問題是大明帝國時期的曆史遺留問題,它像一塊毒瘤,一直讓大清帝國的皇帝難受。這就是一個朝代重組後另一個朝代留下的後患。大清帝國的皇帝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傳教士內竄,導致兩廣部隊跟葡萄牙人對峙濠江兩岸,讓乾隆皇帝氣急敗壞,龍顏大怒。英格蘭人當初在印度,就重演了葡萄牙人糊弄大明帝國官員的把戲,誘騙莫臥兒王朝的傻帽兒皇帝,爭取了加爾各答那個荒蕪小島為商站。後來英格蘭人以此為據點,掌控了整個印度。
英格蘭人的美夢還很大。他們訓令馬戛爾尼,如果設立新據點得到中國皇帝的準許,必須進一步努力獲取警察管理權及對英格蘭自己臣民的司法管理權。鄧達斯的意思很明白,有了這種合法的權力,才能有效地防止或懲罰英格蘭臣民的違法行為。“休斯夫人”號事件之後,英格蘭人一直在謀求治外法權,鄧達斯就是希望英格蘭人在中國犯法時不受中國司法處罰。這樣一來,英格蘭人就可以在中國肆無忌憚,走私鴉片就可以明目張膽,因為中國的法律管不了他們,中國皇帝的聖旨對他們來說,手紙都不如。
馬戛爾尼看到最後,終於明白了樞密院以及鄧達斯的真正目的。鄧達斯希望馬戛爾尼在居留中國期間,要高度留意並努力設法增加英格蘭對中國的輸出,同時經常運送其他為中國人所喜愛的大不列顛及東印度領地的產品和製造品。東印度公司董事會派遣了一艘船跟隨使團出發,船上載有大量英格蘭貨品,這些貨品不是為了出售,而是要給北京的王公大臣送禮,希望在中國養成使用這些貨品的嗜好。
現在一條完整的鏈條呈現出來了:尋求一座小島,獲取治外法權,讓英格蘭人在中國無法無天。馬戛爾尼借進京機會,培養王公大臣吸毒的嗜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走私鴉片。看來鄧達斯真是將中國的乾隆皇帝看成了糊塗蟲,在他給馬戛爾尼的訓令中強調,乾隆皇帝年老多病,隨時有死的可能。馬戛爾尼可沒有鄧達斯那麼樂觀,當年的聖彼得堡之行,讓自己踏上了輝煌的仕途,這一次是自己爬上英格蘭貴族的絕好機會。馬戛爾尼決定啟動鄧達斯遠在萬裏之遙的北京城那一枚潛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