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棟材從郭世勳的密折抵達北京的時間以及花露給裏斯本宮廷密信的時間推斷,索德超已經將馬戛爾尼使團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了澳門葡萄牙市政廳。現在索德超成了大清帝國翻譯團成員,羅廣祥的直覺告訴梁棟材,索德超可能不是一般翻譯人員那麼簡單,因為索德超跟和珅的關係非常地近。馬戛爾尼的北京之行,可能會出現很大的問題。搞定乾隆皇帝的寵臣和珅,甚至搞掉索德超,將關係到馬戛爾尼訪問的成敗。梁棟材提筆給馬戛爾尼寫第二封信。
1793年8月6日,梁棟材的第二封信終於寫好了。
梁棟材找了一名中國年輕人,希望盡快把信件轉交到馬戛爾尼手上。為梁棟材送信的人一直是個謎。能夠準確知道馬戛爾尼行蹤,並且能將信件送到馬戛爾尼使團的人,應該跟帝國軍方有關。能夠冒險替梁棟材這樣的落魄洋人送信,不難看出年輕人對梁棟材的信任,可以判斷年輕人是個天主教徒。乾隆皇帝骨子裏對天主教存有芥蒂,事實上天主教的勢力已經滲透到軍方,跟鴉片一樣,軍方已經洞開了危險的大門。
馬戛爾尼正鬱悶呢,7月25日就到了大沽附近,可是在海上轉悠了十天,到了8月5日才上岸。當時直隸總督梁肯堂專門從保定府到天津,歡迎馬戛爾尼使團的到來。馬戛爾尼第一次踏上大清帝國的大城市天津,一切都是那樣的新奇。8月11日,斯當東推開了馬戛爾尼的房門,將年輕人的信件交給了馬戛爾尼。馬戛爾尼打開一看,又是梁棟材的信件,不過這一次是兩封。
第一封信是5月7日寫的,馬戛爾尼沒想到法國人會如此地諂媚:
閣下,我已做了一切努力為使團進行最好的宣傳。我要立即告訴閣下的是在閣下到達北京之前,切勿將閣下使命的秘密和主要動機告訴任何人。如果閣下收到我的信後,要我做什麼事的話,我將不勝榮幸,一定全力為閣下效勞。
第二封信讓馬戛爾尼坐立不安。這封信是五天前寫的,梁棟材在信中告訴馬戛爾尼,朝廷已決定委派葡萄牙籍的傳教士索德超擔任使團的翻譯,這個索德超是個頑固而又愚蠢的葡萄牙人,跟乾隆皇帝的寵臣和珅走得很近,對英格蘭人非常不友善的,現在由索德超來做翻譯,對英格蘭使團很不利。
馬戛爾尼現在終於明白,當初鄧達斯萬裏之外,要將梁棟材當年的信件送給自己,看來鄧達斯一定得到了重要情報。沒錯,情報大國的英格蘭,對於一切對手的行動都非常關注,鄧達斯已經隱隱約約聽到花露密信一事。馬戛爾尼甚至猜測,鄧達斯已經意識到北京城有花露的情報人員。現在從梁棟材的信件看,這個情報人員跟索德超有莫大的關係。馬戛爾尼的猜測,正是梁棟材在信函中要暗示的。
梁棟材跟馬戛爾尼說索德超壞話,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前麵我們提到,1773年7月21日,羅馬教宗克萊門十四世頒布敕諭,宣布取締耶穌會,在東方的傳教活動由法國遣使會接手。盡管羅廣祥後來快速進入欽天監,並且他每年花費法國大量的白銀去收買耶穌會傳教士,可是由於葡萄牙籍傳教士在北京根基太深,依然受到朝廷的重用,長時間壟斷了欽天監一把手的職位。羅馬教廷的欽命掌權者羅廣祥,賣命地給中國官員裝孫子,學習漢語、滿語,甚至將滿語推向歐洲,依然隻是給索德超打下手。
葡萄牙傳教士在北京城自成一派,經常跟葡萄牙澳門市政廳秘密通信,甚至將大清帝國的重要情報傳遞到裏斯本。索德超用鴉片給和珅醫治類風濕,就是要將乾隆皇帝最寵信的替死鬼拉下水。盡管朝廷明令販賣鴉片將被治重罪,因為有葡萄牙傳教士在北京城活動,澳門仍成為葡萄牙在遠東最大的鴉片銷售點。身為澳門總督的花露,當然不願意看到乾隆皇帝讓馬戛爾尼如願,因為那樣葡萄牙將失去中國這個龐大的市場。索德超這個時候一定會站在花露一邊,攪馬戛爾尼的局。
梁棟材在信中提醒馬戛爾尼,要想跟乾隆皇帝取得良好的談判結果,那就要賄賂帝國官員,包括索德超在北京的靠山和珅,隻要禮品送到位,談判就會順利。梁棟材在信中再次推銷自己:“如果有關英格蘭使團的事務像我希望的那樣是在北京處理的話,我也就放心了,因為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消除因這個葡萄牙人的冒失話而可能產生的不良印象。可是皇帝和朝廷官員現在都在熱河,中國政府不叫我,我就無法跟隨閣下去熱河。因此,我對這個葡萄牙人的行為深感不安。”
馬戛爾尼對梁棟材提供的信息很高興,尤其是梁棟材提供了一個長長的權貴行賄名單。看來這個一直寫信,卻沒有謀麵的法國人消息很靈通,乾隆皇帝以及帝國官員的行蹤,他都掌握的一清二楚。馬戛爾尼腦子裏甚至在琢磨,李雅各十三歲離開中國,漢語都沒有學全呢,更別提官場的彎彎繞饒,既然梁棟材毛遂自薦,又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還在北京混了二十多年,如果能夠給使團當翻譯,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