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底的危險與地麵的危機(1 / 3)

西元一九0五年五月五日,亞普菲蘭特王國全區氣候穩定,萬裏無雲。晴空下,駛過一輛快車由東向西北,從首都夏洛蒂布魯克前往艾生海茲市。雖然很想形容火車‘奮勇疾馳’,不過事實上時速連四十公裏都不到。煙囪噴出大量濃煙,但與引擎馬力沒有直接關聯。感覺上就像一個人咬著煙鬥,吐出濃煙緩緩散步一樣,途中還要停下來,讓出道路給如字麵一般疾駛而過的國際列車,因此花費了不少時間。

如果是四月以前的威魯,想必會有股衝動想從這輛火車跳上國際列車。不過現在的威魯心情有了轉變,因為在這輛火車裏有佛莉達,而且自己就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更令他開心的了。

佛莉達穿著便於在洞窟裏行動的服裝,也就是跟男性登山家相同的上衣、長褲與靴子,頭發也收進登山帽裏,要不是她五官纖細,臉龐白皙,不然外表看起來跟男孩子沒兩樣。

搭乘火車的行程對佛莉達而言應該不是什麼快樂的回憶,威魯做事也不得不多一層考量。他讓佛莉達坐在窗邊,打開車窗,如果覺得座椅太硬還準備把自己的上衣輔上。

“威魯,你放心,風吹在臉上很舒服,更何況想逃的話隨時都能逃走。”

佛莉達感謝威魯的好意,同時雙腳用力甩動。

“說、說的也是,隨時都能逃走。”

威魯點頭如搗蒜,內心升起了另一種不安,佛莉達會從這輛火車逃跑的話不就代表火車遭到歹徒攻擊嗎?

這列車並非長途火車,也沒有包廂,走道兩側並排著麵對麵的四人座。威魯編了個理由離席,開始在列車內部打探,走到前麵第三節車廂,他急忙回頭,站在自己車廂門口向法萊沙警長招手,對著一臉狐疑的警長細聲說道:

“警長,那個美國人也在這輛火車裏,就是那個叫丹曼的家夥!”

“你確定?”

“我親眼看見的。”

“這麼說來,可見這家夥沒有好吃懶做的壞習慣。”

約克·丹曼與探險隊搭乘同一輛火車,固然令人不快但絕對是可能發生的,而且已經成了事實。在威魯的帶領下前往確認真相,法萊沙警長對少年的觀察能力大為讚揚,當他回到座位後,這次換佐倫道夫上校跑來向他竊竊私語。

“法萊沙準尉,你發覺到了嗎?”

“您指的是丹曼那名美國人嗎?”

老上校彈舌發出嘖嘖聲,搖著豎立的手指。

“是陸軍大臣的副官,雖然沒有穿軍服,但我確定他也搭上這班火車,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就馬上拿報紙擋臉。”

“……您確定嗎?”

“你懷疑我的眼睛嗎?”

當然不是,也因此法萊沙警長忍不住差點暗地咂嘴。警長認為在廢礦所能預測到的人為狀況會比天災多。

如果丹曼與陸軍大臣派係有所掛勾,不難想像凡是舞台上出現過的危險狀況都可能發生,再怎麼樣也不敢說‘正好一口氣把他們收拾掉!’。

“去程應該不會有事,因為我們還沒找到那個東西,所以對方會在回程時動手。”

“我讚成你的意見,不過對方很明顯采取了敵對姿態,那我們就可以找理由將他們拘捕起來,例如非法持有槍械。”

“我們不能因為陸軍大臣副官持有武器就將他逮捕。”

警方的搜查權限無法觸及軍隊內部,因此才有憲兵隊的存在。佐倫道夫正是憲兵,但他也不敢濫用逮捕權。

即使陸軍大臣派係暗中進行政變,絕大多數的陸軍也不至於公然背叛卡蘿莉娜女王。然而陸軍大臣背後有德意誌在撐腰,那個全世界最愛玩火的翹胡子就在幕後主使。

“凱撒威廉這個人一激動起來不曉得會幹出什麼事,比歹徒更棘手,歹徒都是以利益為出發點,反而好對付。”

佐倫道夫上校以比女王更辛辣的口吻貶謫鄰國皇帝,警長對他的意見頻頻點頭,並忙著活動腦細胞。

重點之一在於,丹曼一派與陸軍大臣派係的對立抗爭關係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他們最終的利害關係是不可能一致的,對症下藥或許就能讓狗咬狗。

那個名叫亞麗安娜的女子也在車上吧,警長很在意這一點。如果她隻是單純的感冒,應該已經完全康複了吧,如果引發肺炎,那現在應該還躺在華勒夫斯基家的床榻上。話又說回來,他實在無法想像平日擺攤子為善良百姓煎香腸的華勒夫斯基會是亞麗安娜的朋友。也罷,正因為事實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這個世間才會饒富趣味。

威魯再度離席,走到杵立在車廂門口的警長身旁。

“警長,麻煩你不要跟佛莉達提到那個叫丹曼的歹徒,我不希望她心煩。”

“說得也是,戀愛中的男人也真辛苦。”

“這才覺得甜蜜呀,警長你也趕快找個伴吧。”

本想挖苦人,到頭來反被將了一軍。眺望返回佛莉達所在座位的威魯,警長麵露苦笑,這種情況下也隻能苦笑而已。

抵達文生海茲車站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八分,在沒有任何意外事故的狀況下還遲到八分鍾,正是亞普菲蘭特地方鐵路的特色。一行人完全沒有開口抱怨,走進連月台也沒有的鄉下小車站,放下大批行李之後,重新環顧周遭風光,威魯努力尋找丹曼等人,隻是他早就不見蹤影,根本無從找起。

可以了解為什麼大家都稱呼這裏是“亞普菲蘭特的瑞士”。雖然山的高度遠不及實際上的阿爾卑斯,但是山勢險峻與山穀幽深幾乎毫不遜色。針葉森林形成深濃的陰影,天空的藍與地麵的綠仿佛角逐著彼此的鮮豔程度。人稱山國的亞普菲蘭特到處是具有山國特色的景觀。

城市標高比夏洛蒂布魯克高出五00公尺,因此氣溫也很低,但還不至於寒冷。陽光毫不吝惜地灑落在大地、草木與人們身上,在地麵清晰地刻劃出影子的輪廓。

佛莉達不用說,連威魯也是頭一次來到這裏。威魯之前的世界隻有夏洛蒂布魯克,頂多就到貝潔湖一帶而已。從中央車站附近的天橋上應該可以眺望到奧巴凱登山區,但是威魯的眼睛看見的是自己的未來,是想像中的巴黎,壓根對山區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車站前的小廣場上盛開著矢車菊、水仙、鬱金香、三色堇等等繽紛的花朵,花香乘風飄來,讓人聞了就會興起前往一遊的念頭。

居住在當地的海默特·馮恩·蘭赫姆博士前來迎接一行人。

蘭赫姆博土看起來不像備受尊崇的皇家學士院會員,也不像純樸的山上居民,更不像在倫敦黑街橫行霸道的盜賊首領。威魯他們的第一印象是“心眼非常壞的銀行員”或是“沒血沒淚沒唾液的稅務局官員”。身高中等、削瘦、黑發抹了發膠定型,拿下眼鏡以陰森的眼神盯著對方,嘴角兩端往下緊緊糾結,當他一出現在眼前,佛莉達與威魯不禁麵麵相覷,心想這個人好像不好親近,不過這是先入為主的想法。一見到佛莉達與威魯,蘭赫姆博士隨即綻出笑容,要形容的話就像一個成功征收到大量稅金的稅務局官員。

“噢,噢,你們就是女王陛下的私生子嗎!嗬嗬,兩個都很討人喜愛,讓在下想起了四十年前與妻子的回憶。”

“你不是一直都單身嗎?”

佐倫道夫上校挑他語病。

“雖然沒有法律上的妻子,但是心靈上的妻子倒有好幾個。”

博士泰然以對,令佛莉達與威魯相視而笑。

在前往廢礦的馬車裏,博士拿出一張照片,那是有著大型機翼與螺旋槳的雙翼飛機。威魯一開始並不曉得那是飛機,反而佛莉達最先注意到,這是蘭赫姆博土自行發明的,與美國萊特兄弟無關。

“這是天賦異稟的在下的心血結晶,不是全部的天賦,是一小部分而已。”

蘭赫姆博土將照片收進衣服內袋,並朝佛莉達眨了眨眼。

“就愛吹牛皮!”佐倫道夫上校刻意以聽得見的音量咕噥道,博士明明聽到了卻不引以為忖。

“十年後等著瞧吧,在下要駕著自己製造的飛機,不在中途降落,直接飛到倫敦去。”

“請問是哪裏的倫敦呢?”

法萊沙警長的問題是一種嘲諷,但蘭赫姆博士似乎無動於衷。

“凡事都是一樣,開始學走路總是最困難的,一旦站穩腳步,等到全力衝刺就不用花費太多時間與技術了。”

馬車重重晃了一下,讓乘客記起目前正在山路行進。

“那麼現在能飛多遠?”

“不曉得能不能飛到夏洛蒂布魯克?”

博士的語氣略顯收斂。

“不過火車花兩小時以上行駛的距離,飛機花不到三0分,小弟弟你覺得如何?你看來既機靈又勤勞,要不要跟在下一同征服這浩翰無垠的天空啊?”

“請讓我考慮一下。”

威魯說出他所能想到最委婉的客套話,飛上天空是不錯,摔下來就完了,他不要在成為大西洋以東最棒的魔術師之前丟掉小命。

過了一小時的路程之後,終於來到岩鹽礦人口。過去這裏曾經擁有管理事務所以及一00戶。以上的礦工住宅,現在隻剩寥寥數人,幾乎接近廢村狀態,村子有一半埋在草堆裏。

維蘭赫姆博士之後,一行人見到的是向導約瑟夫·克拉夫特。他家從曾祖父以來就一直在岩鹽礦工作,此人年約四十五歲,給人強壯可靠的印象。說明廢礦時的語氣沉著,內容切中要點。

“岩鹽尚未完全掏空,還能體續開挖一兩個世紀,現在變成廢礦全是地下水的緣故。”

眾人邊聽克拉夫特說明,邊在舊管理事務所的一個房間裏用餐。這是夏洛蒂布魯克餐廳的豪華便當。用過餐點以後,開始進行最後一次裝備檢查。

糧食準備五天份,火腿、香腸、加鹽麵包、各種起司、熏鞋魚、餅幹、李子幹與葡萄幹、小麥粉、奶油,還有水。

“水隻要裝滿水壺就夠了,另外還有多到可以讓鯨魚遊泳的地下水,就算會餓死也不怕渴死。”

克拉夫特如此打包票,這番話讓人聽了有點不放心。

提燈、睡袋、防水布材質的組合式小船、蠟燭、防水火柴、指南針、各類醫療用品、登山繩、冰鎬、酒精燈、毛毯、毛巾、白鐵餐具。大致包含了登山用品與軍隊用品,另外,除了佛莉達、威魯、蘭赫姆博士三人以外,其他人全部攜有手槍與子彈,那位體格接近格茲大漢、名叫哈羅的下士還帶了步槍。看著攜帶了這些物品的大人,就明白這次不是什麼快樂的登山健行活動,威魯胸口湧現深刻的體認,緊張的顫栗竄過未來的大魔術師背脊。

坑道高二.五公尺、寬三.三公尺,成拱門狀。地麵呈緩坡走勢,從出冬口往下到四公裏處目前均可通行,意即接下來就沒路了。因為地下水入侵,形成河流。克拉夫特從小便數度搭小船進入深處,不過河流水量與流速不穩定,相當危險。

“歐洲內陸地底擁有龐大的地下水脈,這座廢礦就是其中之一,薩克森或波希米亞一帶連續一兩天下大雨,這裏的河流水量也會增加,原因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