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賊與警長(1 / 3)

五月二日晚上,卡蘿莉娜女王陛下決定將探險隊秘密送往奧巴凱登廢礦。於是翌日五月三日清晨,探險隊浩浩蕩蕩由夏洛蒂布魯克市出發。

以上的做法其實是行不通的,因為在決定與實行之間隔了一道深不見底的危險河流,必須做好“準備”的橋梁才能平安渡河,女王明白這一點。

女王並未親身參與探險,正因為如此更必須對探險隊的安全做最大範圍的考量。“既然沒辦法向死人詢問冒險故事,那所有人一定要平安歸來才行。”老女王向伯伊斯特表示;“陛下所言甚是。”伯伊斯特亦表示讚同。

“有了英勇的男孩與活潑的女孩,國家就不會滅亡。”

女王對首相如此說過,她自負自己的意見是正確的,但是光憑自負是無法麵對險惡的現實狀況的。勇氣的生成需要深思熟慮,年輕人想充分發揮實力就必須借重老年人的經驗。因此按照年資與社會地位,探險隊隊長理當由騎馬憲兵隊的佐倫道夫上校擔任,副隊長是市警局的法萊沙警長,還有佛莉達·藍伯與威魯·史特勞斯,以上四名為內定隊員,另外必須再加上當地向導、長年參與山嶽大隊的士兵,臨床外科醫生與護士共計十二名組成整個探險隊才是。

女王寫下筆記,再從書架取出亞普菲蘭特國內精密地圖,戴上老花眼鏡,手指仔細探索地勢,女王雙眸與臉頰閃爍著充沛的熱情與好奇心,充分證明了這位老婦人的知性與活力正值壯年時期。

奧巴凱登岩鹽礦位於亞普菲蘭特西北部,位於路路荷特山脈一隅,距離最近的火車站是艾生海茲車站,與夏洛蒂布魯克相隔有九0公裏長的鐵路,搭乘國內最慢的火車需要兩個半小時。出了車站再轉搭馬車與徒步要一個半小時。清晨由首都出發,中午用過飯後便能往廢礦內部展開探險。不過進了坑內就無法判斷需要多少時間了,糧食、衣物、照明、醫療用品、各式登山工具是不可或缺的,很遺憾的,恐怕連防身用的武器也是。接著最重要的一樣:探險經費則由皇宮出資,為了亞普菲蘭特的現在與未來著想,的確是有這個價值。

“對了,差點忘了,探險隊也需要科學家,最合適的人選就在艾生海茲。”

皇家學士院會員海默特·馮恩·蘭赫姆理學博士就居住在艾生海茲市,年約五十五歲,未婚,是科學家當中有名的怪胎。雖然頗具才能,但有隨意浪費的傾向,除了長年研究一個課題之外,對事物容易一頭熱,往往一發不可收拾。

女王拿起話筒,費了四分鍾才接通到艾生海茲市,接電話的中年男子的聲音聽來相當不悅,但在聽到是女王親自來電,睡蟲立刻一掃而光,語氣丕變為嚴謹肅穆。

“女王陛下專程聯絡在下,是為了之前那架飛機的事情嗎?”

“不,很抱歉我不是來談飛機的,蘭赫姆博士。”

“那是魚龍型潛水艇的事嗎?”

“不是不是,我是想問你要不要以顧問身份參加貴府附近的奧巴凱登岩鹽礦采勘行動?”

“啊……”

這件事在一個自稱天才科學家的人聽來似乎是大材小用。

“即便在下是個天才,也還無法製造出將岩鹽變成黃金的裝置,不、如果再等個五年,在下一定會做出來的。”

“五年啊,可是五天後就要出發了。”

女王笑道,開始說明情況,最後蘭赫姆博士恭謹地接受女王的要求。雖然用語戒慎恐懼,但博士和伯伊斯特與佐倫道夫上校一樣都是女王的至友。

世上有舉足輕重的大事,同時也存在著雞毛蒜皮的小事。怠慢小事往往在麵對大事也會失敗。五月二日這一天,佛莉達·藍伯要睡哪裏是件不容等閑視之的小事。從各方麵來看,住在皇宮是萬萬行不通的。

結果,佐倫道夫上校收留了少年與少女。上校夫婦住在官員宿舍,兩個兒子也是軍人,都住在軍營,所以有空房間,少女與少年也得以各自分配到單人房。在啟程前往奧巴凱登廢礦探險之前的這幾天,全由佐倫道夫上校款待佛莉達與威魯。

“哈哈,這下我家的平均年齡一口氣返老還童啦。”

老上校笑道,佛莉達將他的笑容與祖父重疊在一起,雖然外表與氣質完全不像。

佛莉達的祖父經常對孫女說道:

“佛莉達,世上很多事情還是不要了解比較好,潘多拉的箱子這個希臘神話故事是人類不變的教訓。”

人類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便漸漸開啟了科學這個巨大箱子厚重的箱蓋,佛莉達的祖父如此說道。從逐漸開啟的箱蓋縫隙不斷飛出汽車、電燈、電話、飛機、電影等等發明物,如同送出的孢子向全世界擴散,或許是自遠古的文字與車輪發明以來的發明時代吧。

“不過發明的數量多寡並不一定能為人類帶來幸福,火藥的發明奪走了多少生命,佛莉達,你可曾想過。”

祖父的問題顯然是一項略嫌不合理的要求,幼小的佛莉達惟一能理解的是祖父在某個方麵的想法超越了時空,也因此陷入了深沉的煩惱之中,僅僅如此而已,祖父的煩惱在小孩看來反而覺得太誇張、想太多。但是現在她明白了,歹徒綁架、囚禁甚至以鎖鏈綁住她,隻因為有足夠的誘惑讓他們下手,祖父的擔憂與煩惱其實是其來有自的。

在佐倫道夫上校府中,威魯詢問佛莉達。

“佛莉達,如果其的找到你祖父所說的武器,你會怎麼辦?”

“把它破壞掉。”

斬釘截鐵說完,佛莉達思忖片刻。

“不見得一定要破壞掉,隻要別讓人看到就行了,或許根本不用特地跑一趟奧巴凱登廢礦,隻要把坑道毀掉就夠了。”

說歸說,佛莉達還是想親眼瞧瞧祖父的遺物,而且她想以祖父遺誌的代理人身份將那個遺物封印起來。

向佛莉達道過晚安後,威魯走進自己分配到的客房,鑽進被窩裏,但就是無法立刻進入夢鄉。

前往巴黎,要在巴黎的知名魔術師門下拜師學藝或者進入專門學校就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無論任何領域想要獨當一麵已經很困難了,臻至一流更是難上加難。即使明白這一點,威魯的熱情仍然不減。

“大西洋以東最棒的魔術師!”

威魯很想告訴佛莉達,她這句話帶給他多大的鼓舞。不過,與其逞口舌之快,還不如投下時間,真正成為大西洋以東最棒的魔術師之後再說出來或許會比較好。總之,在佐倫道夫上校住家屋簷下渡過的一九0五年五月二日這一夜,對威魯而言,將是永難忘懷的珍貴之夜。

相較起歐洲列強,美利堅合眾國大使館在夏洛蒂布魯克裏算是起步較晚的,因此所處的地理位置就稱不上是高級地段,地點位於貝潔湖畔的舊濕地。然而兩年前,他們在濕地填土整地,種植花草,完成了亞普菲蘭特規模最大的外國使館。

“在這樣的小國也能蓋出那麼大的使館,可見美利堅這個國家一定很有錢。”

曾經有位老婦人前去參觀,回來後如此感歎。大體上來說,美國人個性開朗大方,亞普菲蘭特人民並不討厭他們。然而在五月二日夜裏,大使館一室裏有三名美國人帶著與開朗相差十萬八千裏的表情,組成了一個不規則三角形。大使靠著辦公桌,一級書記官隨侍在旁,與法萊沙警長交涉釋放約克·丹曼的正是此人,第三名在場者便是丹曼,大使與書記官要求這位透過他們努力而重獲自由的本國國民約束一己行為,不過丹曼依然態度不遜,充耳不聞。

“我非常感激大使館如此盡心盡力,但是你們沒有理由束縛一個人,在下要求自由行動。”

“給我安份點!”

大使一反紳士形象大吼出聲,但還是忍著沒有拍桌。大使從西裝內袋掏出抑製心髒病的藥劑,並拿起擱在桌上的茶杯和水服下,書記官則接著答腔。

“正因為你是合眾國市民,我們才會強逼這個國家的警察釋放你,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別以為我們喜歡濫用外交官的頭銜。”

“所以我才說非常感激你們如此盡心盡力。”

“實在看不出你的謝意在哪裏,反正事情過了就算了,問題在以後,希望你謹言慎行,不要觸犯亞普菲蘭特這個國家的法律。”

見丹曼默不作答,書記官的嗓子提高了半個音階。

“今後你要再因綁架罪等罪名被逮就不要指望我們會幫你,我們是來這個國家做外交的,不希望因為一個居心不良的同國人阻擋了外交的腳步,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啦。”

丹曼終於露出毫無誠意的表情回答,然後分別看了大使與書記官一眼,再刻意一鞠躬,便轉身離開。當門扉關上的同時,書記官降道:

“紐約之恥!過了個大西洋到這邊也要惹事!”

“他可是很受華爾街那群資本家禮遇的武器掮客啊,隻要別惹出太大的事端,一概默許他的行動。”

“我覺得他惹的事端已經夠大了。”

書記官氣憤地表示,大使也氣憤地回應。

“華爾街那些人心胸比我們寬大,但是眼光差到極點,誰能把荷包養肥,他們眼裏看誰就像天使。”

即將稱霸二十世紀的美利堅合眾國之所以在亞普菲蘭特這種內陸小國設置大使館,原因在於這個國家是三大帝國爭奪要地,隨著歐洲國際情勢演變,隨時可能轉為重大外交戰的舞台。大使館員都是抱著這樣的希望與野心前來本地就職,可惜目前小國還是小國,橫越大西洋而來的外交官們完全無用武之地。書記官沮喪地甩動粗頸。

“反正這個國家到後來還是會被德意誌並吞吧,我們可能就是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的合眾國大使館員哪。”

“或許吧。”

大使頷首並撫著左胸。

“不過,位於相同位置的波蘭已經被三大帝國瓜分了,而這個國家到現在還存續著,足見這個國家的確是相當強韌,也因此列強不敢輕視這個國家。”

“那麼我們是否應該繼續研究要以如何精巧致密的手法與這個國家展開外交呢?”

書記官聳起肩頭。他們認為外交的進行需要軍事力量做靠山。亞普菲蘭特受到三大帝國重重包圍,美利堅沒有動武的餘地。嚴格說來,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頂多隻能袖手旁觀。就行動自由這一點來看,丹曼算是很令人羨慕的。

步出大使館的丹曼沿著煤氣燈下行走,在街角攔了一輛正在攬客的馬車,他頓了一秒才對著詢問目的地的車夫說出陸軍大臣官邸的住址。

陸軍大臣諾貝特侯爵官邸有著寬廣的地下室,樓梯間左方設有酒倉與糧倉,打開右方厚重的橡木門可以見到士兵值班室,數道鐵門連接到盡頭,彌漫著沉鬱肅穆的氛圍。說是兵營反而讓人聯想到禁閉室。天花板、牆壁與地板全是石塊堆砌而成。濕冷的空氣纏繞肌膚,讓值班士兵略感寒意,不禁縮起脖子。對於這隻名叫阿奇拉的黑色貓科猛獸來說更是不舒服,他(或者她)生長的巴西北部地方向來與寒冷無緣。麻醉瓦斯效力一過,醒來發現被關在鐵籠裏,阿奇拉黃玉色的雙眸進出憤怒的火花,立刻以爪子抓撓鐵欄杆,尖銳的猜猜低吼震懾了負責監視的土兵。

“哼,盡管吠吧,這個籠子以前關過俄羅斯大熊,想破壞是不可能的,管你是黑豹還是白豹。”

士兵以軍靴靴頭踢著鐵欄杆,阿奇拉一發出憤怒的咆哮,就立刻收回腳狠狠大罵。

“吠吧吠吧,你的主人聽到了或許會來救你哦,不、反倒是你的主人還比較需要救援的樣子,好一場主仆情深啊。”

與阿奇拉被囚禁的房間隔了一道厚重石牆,名叫亞麗安娜的女子也醒了,與她的黑色寵物一樣對醒來後所看到的世界充滿不悅。

全身發熱、倦怠,腦袋裏一定有隻喝醉的老鼠不停甩打尾巴。忍著不規律的頭痛,試著動了一動手指,感覺變遲鈍了,宛如戴了象皮製手套一般。回想中斷的記憶,確定是嗅到麻醉瓦斯才喪失意識的。

亞麗安娜確認自己所處的狀態,她被綁在椅子上,雙手被迫繞過椅背,兩隻手腕被粗繩捆住,雙腳腳踝也被綁著,但沒有固定在椅腳。隻要了解狀況,接下來就是采取行動。她得了嚴重感冒,時間拖得愈久,體力與精力無庸置疑會消耗得更多,喉頭幹渴至極,甚至發疼,但她不顧一切大叫。

“你們想做什麼?!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我發燒了,好難過,拜托你們行行好,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