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腿、我的腿……”
丹曼的呻吟充滿了貨真價實的痛苦,看得出他的左腿往不正常的方向彎曲,佛莉達不由得閉上眼,威魯也覺得惡心,但他還是忍了下來,直盯著丹曼。就算丹曼現在斷了一條腿,一不小心仍有可能遭到他無情的反擊。
不過,丹曼的野心與執著在劇烈的痛苦與挫敗感麵前有如受到強風吹襲的毒念一般灰飛煙滅。丹曼血色盡失的臉上冒出汗珠不住呻吟,然後漸漸平靜下來,因為他已經翻起白眼,口吐白沫昏迷過去。
佛莉達與威魯麵麵相覷,接著佛莉達跑開,回來時帶著急救箱與軍刀刀鞘,刀鞘是拿來充當斷肢的夾板,在佛莉達之後,探險隊的醫護兵也趕來幫忙兩人。
歹徒全部就擒,他們自己當然是不希望被當成歹徒,不過在威魯與佛莉達眼中,這是惟一的說法。
丹曼與格茲接受治療之後一直昏迷不醒,尤其格茲實在不像一般人類,因此雙手手腕以皮帶綁住,其他人則被綁成一圈,右手跟右邊人的左手,左手跟左邊人的右手分別係住,所有人串在一起。腳也以同樣方式綁住,看起來窩囊極了。其中,陸軍大臣副官不馴地凝瞪探險隊一行人。
“盡管得意吧,反正也隻能趁現在而已,諾貝特侯爵這時已經占領皇宮,控製了夏洛蒂布魯克了,你們就算走得出這座廢礦,也回不去了。”
副官刻意笑出聲來,這段為逞口舌之快所說的話聽得眾人心驚膽顫,探險隊一行人震懾地麵麵相覷,論誰都覺得這是可能發生的,眾人不得不回想起陸軍大臣五月二日在皇宮表現出什麼樣的態度。
Ⅲ
西元一九0五年五月六日,夏洛蒂布魯克正佇立在“五月事件”的漩渦當中。不到拂曉時分,淩晨四點三0分,陸軍大臣諾貝特侯爵下令軍隊出動。
“據報宮內發生叛變,女王陛下生命遭受危害,陸軍立即前往皇宮,鎮壓叛變,恢複秩序。”
這是一般士兵所接獲的命令內容,事實上則是拘禁女王與奪取國權的政變。知道這個真相的有陸軍大臣的親信和直屬部隊,加起來不到二00人。動員的兵力有四000人,因此大多數士兵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依令行動。如果他們得知真相,會有什麼反應?!是繼續服從命令呢?還是心生動搖放下武器?不!不僅如此,或許會倒戈反抗陸軍大臣。諾貝特侯爵堅持自己是對的,但他不認為自己的信用與人望會高過女王。
究竟要如何促使政變成功呢?當然是偷襲皇宮挾持女王為人質,爭取時間等待德軍進駐。隻要一個師團或規模更大的德軍來到,諾貝特侯爵等於勝券在握。
陸軍大臣的政變部隊入侵皇宮,二0名左右士兵跨過不算高的圍牆,由內側打開不算厚的門扉,等候多時的主力部隊的軍靴踏響石板闖了進來。
皇宮裏有親衛隊、騎馬憲兵隊相加起來總共一00名以上的武裝士兵,卻在麵對擅自闖入的陸軍部隊時完全不做任何抵抗。因為卡蘿莉娜女王嚴令禁止亞普菲蘭特人之間發生流血衝突。國內出現流血事件,將留下永難抹滅的傷痕,女王有自信以不流血方式解決國內任何狀況,問題在德軍。
就在同一時刻,首相官邸也和皇宮一樣遭到偷襲。身上還穿著長袍的伯伊斯特成了階下囚,就在他被帶往陸軍部大樓之際,正好與負責指揮政變部隊的陸軍大臣在屋外照了麵,隻見他態度昂然。
“諾貝特侯爵,你被德意誌的軍國主義者給利用了,你連這點道理也想不明白,怨我失禮,這隻能說你思慮淺薄。”
首相伯伊斯特的譴責從陸軍大臣的左耳進右耳出,他打一開始就著伯伊斯特不順眼,認為錄用平民出身的首相將導致國政大亂,身為侯爵一家之主的自己才是最適合首相位置的。
“我身懷救國救民的理想,現在隻不過將之實現罷了,我沒空去顧慮這種一時的汙名。”
“希望隻是一時。”
首相伯伊斯特原為法律專家,擁有多年在法院與議會辯論的經驗,他看著陸軍大臣,溫和的表情中透著尖銳的嘲諷。伯伊斯特麵對包圍著自己的槍口,完全不見懼色,反而拋出更嚴苛的句子。
“諾貝特侯爵,我祈禱你能夠繼續為惡,否則你太可憐了,不、是你的祖先太可憐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軍大臣忍不住質問,伯伊斯特從容不迫答道:
“政變這玩意兒,成功便可以橫行霸道,失敗的話就隻不過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失敗。”
“住口,耍什麼嘴皮子!”
陸軍大臣戴著手套的手刮了首相左頰一記,挨了一巴掌的首相卻依舊昂然回視對方,陸軍大臣隻好狼狽地下令將首相囚禁在官邸。對付女王則另當別論,他可以毫不猶豫槍殺首相以收殺雞儆猴之效,但是卡蘿莉娜女王傳來一道嚴令,下旨保護她一向信賴的首相性命安全。
“首相與其他人均平安無恙吧,亞普菲蘭特人隻要流下一滴血,我絕對繞不了你,諾貝特侯爵,就算我饒得,曆史也饒不得!”
女王這番話並不足以令陸軍大臣生畏,他打算把殺害首相的罪過推卸給德軍。隻要政變成功,便能趁著天亮前這幾個小時內控製局勢,等待德軍進駐。
說到女王,她的寢宮,門外有政變部隊的士兵把守,但她仍然一覺到天明,在六點五0分醒來。
“原來那個武器就叫做機關槍啊,形狀真可怕。”
年老的女王戴起老花眼鏡,好奇地觀察著新世紀的新式殺人兵器,然後歎氣搖頭。
“這形狀實在不討人喜歡,不應該讓陸軍裝備那種武器,等事情穩定下來,我得跟新上任的陸軍大臣好好談談。”
女王要求守衛的士兵準備早餐,一定要攝取充足的睡眠與營養,接著要運作腦細胞。倘若睡眠不足又餓著肚子,原本能得救的人也變得毫無指望,勝負等德軍進駐就能見其章。真同情諾貝特侯爵,看來女王從頭到尾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早餐請幫我加蛋跟水果。”
女王如此囑咐士兵。
女王忠誠的友人們決定離開廢礦,但是要走哪條路回去呢?
“不用擔心,已經找到出口了。”
向導克拉夫特好整以暇宣稱,因為他發現了留在岩鹽層上方的野鹿腳印。隻要花點時間,一定可以走出廢礦。他這番穩定人心的發言讓廢礦一行人暫且抹去了臉上的擔憂。
“那麼我們趕快行動,早點回到地麵、回到夏洛蒂布魯克。”
佐倫道夫上校說道,法萊沙警長則以下巴指著俘虜。
“這些人怎麼辦!總不能帶他們一起走吧……”
“當然是擱著了,這裏有水又有糧食,兩、三天死不了,就算死了也不關我的事。”
老上校蠻不在乎地放聲說著冷酷無情的話,歹徒當中發出怨恨的低吟。法萊沙警長向他們保證等出了洞窟一定會通知醫生與救難隊,他們才停止哀叫,他們現在隻能祈禱陸軍大臣的政變成功。一群歹徒冷眼旁觀探險隊一行人急忙準備離開的情景,雙眼明顯透露出期待這群人失敗的神色。佐倫道夫上校看出他們的心思,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搞清楚,我們要是失敗,地麵就沒有人知道你們的下落,你們會在這個地底深處等著餓死,所以你們最好全力祈禱我們成功。”
仿佛被擊中要害一般,一群歹徒全垂下了頭。
這時蘭赫姆博士以提燈照亮佛莉達的祖父在壁上寫下的俄文密碼。
“不錯,的確是很有創意的密碼,不過在下隻要看過一遍……”
“就會忘得一幹二淨,反正你老是這樣。”
佐倫道夫上校嗤之以鼻,蘭赫姆博士則難得沒有吼回去。他隻是露出‘沒空理會雜務’的表情,把提燈放在腳邊,掏出筆記本與鋼筆,迅速抄寫密碼,不過不是全部的內容,隻有數百行文章的每一行最前麵幾個字而已,這樣的舉動也花了十分鍾左右的時間,終於,鋼筆的動作停了下來。
“好,這樣就夠了,全部都記下了。”
蘭赫姆博士滿意地頷首,將筆記本收進上次內袋,宛如一名指揮官回望眾人。
“各位,現在回到我們懷念的地麵去吧。”
Ⅳ
德意誌帝國陸軍中將麥格納·馮恩·戴爾·溫傑素有行事謹慎之稱,從未遺漏任何小事。至少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這樣的評價,足見他過得順遂又滿足。
六點十八分,緊臨德意誌國境的亞普菲蘭特小鎮凱貝尼希,人們尚未抵達夢境的終點,卻遭到來勢洶洶的火車頭汽笛聲劃破。站員們驚訝地衝出火車站,發現一輛不祥的火車黑影劃破拂曉的空氣,從德意誌方向直逼而來,更是令他們大為震驚。因為兩國國境設有阻斷器,火車頭卻完全沒有停車的動作。
“停下來!前麵的火車快停下來!”
火車傲慢地忽略站長的吼叫,在軌道上衝刺,隨著蒸氣機的咆哮,阻斷器被撞飛,德意誌軍用火車侵入亞普菲蘭特國境,當著杵立不動的站長眼前野蠻地呼嘯而過。
一名勇敢果決的站員出聲製止並跳上火車,抓住出入口的扶手,正要打開車門之際,裏麵的人先打開車門以槍口指著站員的臉,站員屏息的瞬間,胸口被德意誌士兵的軍靴踢中,然後慘叫著跌落。
驅趕上前救助同事的站員們看見車門隨著哄笑再度闔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快發電報,拍發電報到夏洛蒂布魯克,德意誌侵入我國國境了!”
在站長的指令之下,一名站員正要奔向電信室之際,軍用火車尾端發射出一個黑色物體,物體畫著弧線朝火車站屋簷落下,轟然炸裂,完成了強光、火焰、巨響與碎屑的非藝術性四重奏。站長與站員們驚叫著趴下,雙手抱頭。
德意誌土兵以擲彈筒破壞火車站。這是“五月事件”之中,德意誌軍隊第一次動武。
從火車站揚長而去的軍用火車拉響尖銳的汽笛,似乎在嘲笑弱小國家的無能為力。
從岩鹽大洞走到地麵花了三小時,這條路線雖然是向導克拉夫特頭一次經過,但他謹慎地確認動物們的足跡,終於在毫無迷路的情況下,帶領探險隊一行人回到地麵。
地麵正值拂曉時分,探險隊一行人忙了一整晚,但是最年長的佐倫道夫上校到最年少的佛莉達都不曾感覺疲勞與困意,接著又花了一小時下山,六點五分抵達克拉夫特的住所,在此休息片刻之後,佐倫道夫上校借用電話與艾生海茲市聯絡,但話講到一半卻聽他大吼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什麼?德意誌軍用火車衝破國境?!造反了,竟然幹出這麼粗暴的事,我絕饒不了他們!”
佐倫道夫上校氣憤地掛斷電話,對著訝異的探險隊說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