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了一半,他腦中浮現出趙子昂口中鮮血噴湧的畫麵,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薑玉竹垂眸看向正在朱雀大街上清理血跡的玄月軍,平靜道:“你沒聽過,寧聞鬼哭,莫見鬼笑...”

更何況,這已不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割人的舌頭。

第一次,是在四年前太子在班師回朝的宮宴上,太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親手割下司天監主薄的舌頭。

第二次,是與匈奴人暗中勾結的涼州節度使。

第三次,便是今日的恒王嫡子。

看來隨著天煞孤星歸位,京城的天又要開始變得不太平了。

薑玉竹猶在感歎,忽然聽到一旁方誌遠驚慌大喊:“方牧,你...你快將彈弓放下!”

緊接著,一枚琉璃彈丸從她眼前掠過,彈丸飛速越過憑欄,嗖地一下射向大街。

薑玉竹幾乎沒有思考,當即從方牧手中奪走彈弓,想要丟出欄外毀滅罪證。

隻可惜為時已晚。

男子抬起頭,眉似遠山,薄唇微抿,眸底噙著的冷意仿若將天地萬物冰封,籠罩在身上,讓人如墮冰窟。

薑玉竹保持著手握彈弓的姿勢,猛然撞上了男子冰冷的目光,呆愣住神。

詹灼鄴早知偷襲他的物件兒並非是暗器。

速度太緩,且沒有殺氣。

順著琉璃彈丸投射來的方向,他很快發現手持彈弓的玉麵少年郎。

少年一襲竹色綢緞長衫,腰間白玉帶勾勒出他纖細且挺拔的腰身,仿若清晨林間的一株翠竹,綠的濃鬱,翠的清麗,亭亭玉立,清幽且淡雅。

四目相觸,詹灼鄴在少年麵龐上看到一絲驚慌失措。

不過隻有短短一瞬,少年麵色很快恢複從容,隻見他展顏一笑,那雙比琉璃彈丸還璀璨的雙眸溫良無害,眼尾微微上挑,聲音略有低啞,在鴉雀無聲的街道上異常清晰:

“草民薑墨竹,拜見太子殿下。聽聞太子殿下幼年在北涼時,彈丸之技絕妙無雙,能一擊必中飛翔速度最快的遊隼。草民今日有幸目睹殿下卓越風姿,不免升起效仿之心,想要射下樹上的杏子給侄兒解饞,隻可惜薑某技藝不精,驚擾到殿下,還請殿下降罪。”

少年語氣誠懇,解釋完後,不卑不亢行了一禮。

一旁的方誌遠如夢初醒,急忙拉著弟弟一起躬下`身。

詹灼鄴目光落在少年般般入畫的臉上,又淡淡掃向一旁局促不安的兄弟二人,很快就洞悉出真正的始作俑者。

他並未戳破少年拙略的謊言,拇指與食指慢悠悠摩挲起光滑的琉璃珠子,眸光再次落回到那一抹翠綠的身影上。

眼前的少年朗,聰明又膽大。

當著世人之麵提起他北涼的幼年生活,恭維他在北涼磨練出的彈丸之技,若他當下處罰了少年,倒是顯得他一直介懷曾經的過往。

詹灼鄴遲遲沒有出言,一國儲君不經意間釋放出的壓迫感,宛若一座巨山,重重地壓在三人肩頭。

方誌遠弓著腰身,小腿肚子控製不住地打顫,時間一久,他承受不住太子身上的淩厲氣場,雙膝一軟跌坐在地。

方牧年紀雖小,卻也懵懵懂懂猜到自己闖下滔天大禍,嚇得緊緊抱住兄長,咧開小嘴,想哭卻又不敢哭。

反觀二人身旁的少年郎,卻是紋絲不動,

薑玉竹輕輕吞咽口水,雙手互握合於胸`前,竭力保持著行禮的姿態,無奈煞星太子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饒是她拚力維持儀態,身形終是漸漸晃動起來。

圍觀百姓瞧見這一幕,不禁交頭接耳悄聲議論,感歎這位倒黴的小郎君恐怕要被太子拔舌頭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