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3 / 3)

“噢呀噢呀噢呀。”

“什麼啊,這噢呀噢呀噢呀?”

“隻是吃驚嘛。噫嘻嘻嘻。”

“喂,須賀子,可不能拿這個開別人玩笑呦!人嘛,認真思索什麼的時候也是有的。總像你那樣玩世不恭遊戲人生,馬上就要觸黴頭的。”

“又來了又來了,你這個牛君!哦嗬嗬嗬嗬。”

“適可而止吧!別吧手鐲吊在鼻子下麵,喂,求求你了,別在人前出洋相。乳罩一下子轉到背上當駱駝也算了吧。喏,人家都朝這邊看呢!”

“哼,不懂情調,你這人就是缺乏幽默感。星期日何苦來什麼動物園幽會,來了何苦談什麼雅斯巴斯什麼榮格!談點有趣的嘛,談點兒心花怒放的嘛!”

“聽我說,須賀子,星期日的動物園這地方,能在生命與意識方麵給我們許許多多啟示。維持我們意識的最主要因素乃是記憶,而我們的意識為這些記憶的收藏方式和存取能力所限定、所區分。就是說……”

“噯,公一郎,瞧,比目魚!”

“行了行了,別忽然趴在地上嘛,髒!喂,好好站起來!那邊小孩子在笑呢。你可都二十六了呦!有個大人樣好不好!”

“我說公一郎,”

“什麼?”

“差不多換換角色了吧?”

“好啊!”說著,我四肢著地跑了一圈。“嘿嘿,嘿嘿,我是馬三太!誰個和我一起來!”

“算了吧,公一郎,別裝瘋賣傻了!”須賀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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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咖喱商」

印度咖喱商大約每個月來我家一次。“印度人差不多該來了。”母親每次這麼一說,印度人簡直就像聽見了似的兩三天後保準出現在門口。所以,我總是勸媽媽盡量別想起印度人,“你一想起,印度人肯定上門。”這時媽媽也反省道:“是啊,看來媽媽是不該想起來的。”然而轉身就忘了,又脫口而出:“印度人差不多……”於是印度人準時上門。

印度人是個曬得黑黑的大嗓門老伯,肩上總是扛著沉甸甸的貨物。年齡和父親不相上下,但比父親精神得多,眼睛瞪得像兩隻大獨角仙,閃閃發亮的到處看。“這都是印度咖喱的關係。”老伯得意地對我說,“小少爺要是也好好吃印度咖喱,也會像伯伯這樣成為強壯有力的大人,走上有堅定信念的人生道路。”

老伯的話對我來說太難了,聽不太懂。和他說話的世間裏,我總覺得心神不定,擔心會因為什麼挨他訓斥。印度人還時常訓斥媽媽。我心想這人也真夠厲害,畢竟爸爸都難得訓媽媽一句。

“太太,成問題啊,最近印度咖喱用少了吧?上次問你的時候,幾乎沒見少嘛!”印度咖喱商查看完餐具櫃,歎息著對母親說,“我不是常給你說麼,這東西要接二連三地用,讓它接二連三泌入身體,否則是出不來效果的。瞧小少爺好了——最近眼神沒光亮了吧,渾濁濁無精打采的吧?這哪行啊!一看眼睛就知道,看眼睛就一目了然。印度咖喱用得少,分量不夠。你能不疼愛孩子?疼愛的吧?那就要大用特用印度咖喱才行。”

“那麼說倒也是的,可是……”媽媽慌張辯解,“近來巴厘商也來了,也是因為離得近,不能不給麵子,再說我家也不那麼寬裕。還是印度的好,這點我自是清清楚楚……”

“巴厘商!”印度咖喱商不屑一顧似的愈發加大了嗓門,“巴厘商麼,太太光是好看罷了,徒有其表。要論地道純正,無論如何都數印度。首先品種就不一樣,品種!”

這麼著,母親又買了一點兒印度咖喱。每次見了,我心裏總是想,到底還是印度咖喱商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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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

妻說起天花板上麵有小人居住是在元旦那天。“我說你,打開天花板看看裏麵好不好?”妻說。當時我正邊看電視邊舒舒服服地喝啤酒,突然給她這麼來上一句,甚覺不快。

“小人小人,到底什麼樣的小人?”我不耐煩地問,“首先名字叫什麼?”

“好像叫直美。”妻說。

“男還是女?”

“那我也不知道,”妻搖搖頭,“隻知道名字。”

無奈,我隻好帶上手電筒去天花板上查看。從壁櫥最上一格可以爬上去。我移開一塊木板,用手電筒往天花板上麵照了一圈。沒有什麼小人。

“哪有什麼小人不小人麼!”我向妻吼道。

“不不,直美肯定在那裏,你隻是看不見罷了,這我知道的。”

“你是累昏了頭。吃點荷爾蒙什麼的好好睡上一覺,到早上就會忘掉什麼莫名其妙的小人了。”

然而妻全然忘不掉,老是喋喋不休地大講天花板上的直美。“直美就在天花板上,總是從上麵一動不動地觀察我們。我倆的事直美沒有不曉得的。”妻說。

給她這麼一說,我漸漸有點害怕起來,於是再次拿手電筒往天花板窺看。這次看出直美的樣子來了。直美身高十二厘米左右,臉長得和妻一模一樣,體形和小狗差不多。短尾巴斑紋狗。直美坐在那裏定定地看我的臉。我見了略略嚇一跳,但也不能臨陣退縮。

“喂,你在那裏搞上麵名堂?這可是我家的天花板!在這裏胡來怎麼成!出去,快出去,混帳東西!”

直美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一言不發。眼睛如小小的冰塊一動不動。

我移回木板下來。喉嚨渴得不得了,想喝啤酒。不料這裏已不是我的家,沒有電視,沒有冰箱,沒有妻,沒有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