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沉淪(1 / 2)

南兒離開株林後的第一個夏天,我收到了來自鄭國的書簡。

信是南兒寫給我的,此時,從我為他送行的那天算起,已然過去了大半年的時光。

南兒在書信中說,他在鄭國一切適應,祖母把他留在身邊親自照料;他說,外祖父請了最好的先生教導他騎射文才。

他還說:母親,我很想念你。

看著竹簡上歪歪扭扭的文字,心頭悲喜交織,我對著書信又哭又笑。

從此,等待南兒的書信,成為我在株林裏僅有的期盼和慰藉。

孔寧和儀行父仍會不時造訪株林,熱情不減,對我百般討好,為了博取一夜春xiao,也為了在另一個人麵前示威炫耀。

春華秋實,我在株林裏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隻有在南兒從鄭國傳來的隻字片語裏,我才知悉外麵的人世正在發生驚天動地的變故。

南兒說,外祖父薨逝,子夷舅父繼位,諡號穆公。

南兒說,公子宋與公子歸合謀弑君,兩人立子堅舅父為嗣君,不到一年,鄭國又換新君……

株林之外的世間你爭我奪,兵戎相見,我在株林這一方天地裏用肉體偷取平靜的生活。

南兒的每一封書信我都珍惜地收好,想他時,便會取出來細細展閱。竹簡上歪斜扭曲的字體日漸工整,逐顯蒼勁峻拔,我仿佛看到了當年在我懷裏嗷嗷待哺的嬰兒已經長成英俊挺拔的少年,在朗朗乾坤間眉宇飛揚。

我不曾給南兒回信,我害怕思念一旦打開了缺口,便會泛濫成災,再也難以收拾。我以為我可以做到無心無情,冷眼睨世,但我終究是放不下世間的牽絆,放不下我的南兒。

這日,株林別苑的門口停下了一輛奢華的馬車。一位中等身材,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自馬車而下。男子的容貌隱約有些麵熟,可是我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他。

陌生人來訪縱然讓我有些奇怪,然而,令我更為詫異的是孔寧和儀行父竟也同時出現在株林,他們倆跟在那男子的身後,一左一右,瞻前馬後,極盡諂媚之能。

陌生男子看見我,眸光一亮,對著孔寧和儀行父點頭,捋須而笑。

這樣的眼光,這樣的笑聲,使我心生厭惡。

儀行父暗暗朝孔寧使了個眼色,孔寧接到暗示,立即陪著笑臉把陌生男子迎進屋內。儀行父則是把我拉到一旁,方才掛在臉上的諂笑瞬間沉了下來。

我似乎能夠看出些端倪來了。能讓水火不容的孔寧和儀行父二人都卑躬屈膝,笑臉迎人的男人,在陳國裏隻有一個,難怪我會覺得那名陌生男子的麵貌似曾相識……

“國君為何而來?”是的,那個男人是陳國的國君,禦叔的堂兄,許多年前,我曾在宮廷的家宴上見過。

陳國的國君——媯平國。

儀行父吃驚地望著我,似乎想不到我能一語中的,猜出來人的身份。“國君下訪民間,路過株林,想起堂弟夏大夫早逝,故前來祭拜。”儀行父給了我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僅僅如此?”我擺明了是不信的。

“問孔寧去!”見隱瞞不住,儀行父臉色一變,咬牙切齒起來,“他在國君麵前誇讚你容貌美麗、風情萬千,所以……國君就……”

我抬手止住他的話語,內心清明了然。這就是兩個男人爭風吃醋的結果——把我獻給另一個男人。“你也應允?”我才是我想知道的。

“我……”儀行父一時語塞,吞吞吐吐道,“若是能得到國君的寵幸,對你而言……也不枉是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