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言似乎有些頭疼的樣子,輕輕撫了下巴,歎氣道:“我倒希望不是。”
林懷塵終於動容,道:“她便是紫二?”
紫言嘴角掠過一絲苦笑,一點都不似這個江湖傳說中來去如風、劍氣飄靈的俠客。
他輕歎口氣:“林兄弟,你夜探賭坊,為的是……”
林懷塵神色寧靜:“救她。”頓了頓,又說:“看來倒是不必了,有一劍微雨在,她必然無事。”
而紫言的笑容卻有些莫測,級緩的用商榷的語氣開口:“在下就是想和兄弟商量下這件事。”
他微微輕咳了一聲,似乎有些尷尬:“我妹子她……就是阿蘇……自幼被驕縱慣了,這次非要來西域,家主就把她托付給我,讓我一路照看著。”
林懷塵注意到,紫言在說起家主的時候,神色瞬間轉為莊重,顯是極為敬重自己的族長。他微低下頭,那個在江湖中最普通的酒肆中與自己相約拚酒、密林中鬥劍的豪爽廓拓男子,倒叫人忘了,亦是從弱冠起就縱橫江湖,至今已十餘載的傳奇人物。
“前幾日到了敦煌,我因為私事趕去安西,讓阿蘇自己轉轉,本以為出不了什麼事。哪知道……唉,還是惹了麻煩。”
林懷塵實在想象不出,那樣一個清麗的少女,能惹出什麼大麻煩。
“她去賭坊轉了轉,把身邊的銀兩輸完了,又不服氣,將從小一直戴著的寶石都做了賭注——後來又拿著家主給他的紫家信物,要了同行商隊的幾樣珍貴首飾,去了人家賭坊,不知怎麼搞的,又把原先的寶石奪了回來。”
林懷塵攤開手,問道:“是這個麼?”
一塊大小如同杏仁的紅色寶石,光韻流轉。室內的燈光昏黃,卻隻需一點,就足以讓寶石本身的精華流瀉而出,如同純淨的鮮血,又似唇邊的胭脂,一眼望去,燦似星芒。
紫言隻看了一眼,並不接過,點了點頭:“這從小就是阿蘇的額飾,後來行走江湖在外,她便將這塊鴿血紅當作了項鏈,一直隨身帶著。它又如何在你這裏?”
連林懷塵都不得不佩服小姑娘的心思機敏。想必她跨入店中的時候已經見到自己,有意要了濃茶,顏色恰好遮住寶石。後來被人帶走的時候,暗暗向自己使個眼神,果然就是輕輕的“嗒”一聲,她說話間便把寶石扔在了茶碗中。
他欲將寶石還給紫言,紫言卻不肯接,笑道:“虧得阿蘇眉眼間和家主極像,隻要是見過家主的人,多半能認出她來。”林懷塵點了點頭,隻是道:“是有些像。”然而世上眉眼相似的人極多,卻少有這對兄妹一樣,連氣質都類似,幾分不羈和灑脫,又帶著大家族特有的清貴。姑蘇紫家的二小姐,從來不願人稱呼自己小姐,倒是喜歡利落的被喚作紫二,隻是由於兄長的縱容與默許,無拘無束的在江湖上行走。他倒不知道,紫臨淵那樣一個男子,竟然真的如江湖傳言一般,會把妹子寵愛成那般樣子。
“我是想煩請林兄弟出麵去救阿蘇,也好給她長點記性,以後不至於太胡來。”紫言看了看窗外,眉宇皺起,“這次的事,實在鬧大了。”
聽得林懷塵愕然,紫蘇鬧了賭場,本不是太大的事,卻不知道為何紫言這般煩惱。
“……要是這塊鴿血紅丟了,家主一怒,唉……”紫言搖了搖頭。
林懷塵終於明白過來,失笑道:“原來這塊石頭這樣珍貴?難怪對方追著隻是要它。”
而紫言看上卻略有困惑:“貴不貴重,因人而異。隻是這塊寶石,卻是阿蘇小時候一個故人所贈,家主和那人淵源極深,是以格外看重。也隻有她了,到底是孩子心境,明知這樣做兄長會震怒,還敢拿去當賭注。”
“林兄弟,不若這樣,要是不耽誤你的事,就請你明天或者後天把阿蘇救出來,若是說起我,就說我因為急事趕不過來。”
末了,才問:“你來敦煌所為何事?”
他來敦煌……不過是為了追隨一個人的步伐罷了。那些她曾遊曆而過的地方,有生之年,他想一遍遍的走下去。那些記憶不屬於他,卻可以在一樣的地方遙想過去。那柄流火劍出鞘的地方,是她曾經踏過的土地。那樣的一切,熟悉得讓自己心悸。譬如城外的滄桑女牆,曆經了兵荒馬亂,粘上鮮血和戾氣無數,然而隻要她輕輕觸過,對於自己而言,便如同輕觸她柔和盈潔的臉龐,溫暖得如同天邊的柔羽。
而他隻是笑了笑,淡聲道:“隨便來轉轉。”
行走這江湖的,哪個不是有故事的人?紫言隻是笑了笑,看出了他的敷衍之意,並未追問。這樣清卓的年輕男子,自己在他這個年紀,隻怕心高氣傲如銳劍出鞘一般,哪有這般的眼神,清澈的叫人心生好感,卻又有難以看透的過往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