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同是斷腸人
黑衣女子一連退了幾步，目中帶著種奇怪的表情，不知是失望？是恐懼？還是慶幸？良久，她才嘎聲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無名淡淡道：“你說風月山莊被毀時，山莊裏的人都中了劇毒，是麼？”黑衣女子想了想 ，道：“不錯。”無名沉吟著，又道：“我隻希望你沒說謊，不然我會認為你就是那個內奸。”
黑衣女子冷笑道：“我會是那個挨千刀的畜生，真是天大的笑話。”無名盯著她，道：“你若不是內奸，那為什麼整個山莊隻有你一個人沒有中毒？”
黑衣女子臉色變了變，道“因為毒是下在酒裏的，而我一向是滴酒不沾的。”無名目中多了一絲笑意，緩緩道；“你是怎麼知道毒是下在酒裏的？”
他目光閃動，接著道：“還有一個很可疑的地方，那就是我很難相信你一個弱女子竟能逃過那些殺手的追殺。”
黑衣女子冷冷道：“也許是上天憐我命途多舛，特賜我好運逃過此劫，以待日後報仇雪恨。”無名沉思著，忽然道：“若是這樣，你決不會朝這茫茫風雪中逃來的。”
黑衣女子目中閃過一絲譏誚之意，道；“若是不走這條既危險又意外的險路，我隻怕已死過十次了。”無名搖著頭，道：“不對，不對……”
他凝住著黑衣女子，接著道：“你若是走這條險路，能活命的機會絕不比別的路機會大，相反，這種機會更小更渺茫。”黑衣女子忍不住道：“何以見得？”
無名緩緩道：“因為走這條險路，你不僅要躲避仇人的追殺，還得麵對饑餓、寒冷與疲倦的威脅。”黑衣女子臉色又變了變，冷冷道：“說下去。”
無名又緩緩道：“你既然想伺機報仇，就絕不會輕視自己的生命，所以你絕不會也絕不敢去冒這個險，除非……”
黑衣女子打斷他的話，道：“除非什麼？”無名盯著她，一字字道：“除非你早已知道這
茫茫風雪中住有人。“黑衣女子的心沉了下去。
無名歎氣道：“為了接近我，你不惜自殘身子以得到使苦肉計的目的，為了取信我，你又不惜多次匿造謊言……”黑衣女子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為什麼遲遲不出手？”
無名的回答很妙很絕，道：“因為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黑衣女子遲疑道：“我不懂。”無名道：“因為在出手之前，你還得做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黑衣女子冷冷道：“什麼事情這麼重要，還非得在這節骨眼上做不可？”無名淡淡道：“因為你還有一個顧慮需要解決的。”黑衣女子大笑道：“顧慮？我會有什麼顧慮？是你想多了吧？”
無名斷然道：“有，一定有。”黑衣女子頓住了笑聲。無名接著道：“你最大的顧慮就是擔心刺殺會不會失手/”黑衣女子道：“哦？”無名目光閃動，道：“你知道處心積慮所製造的機會隻有一次，所以你不得不擔心刺殺會不會失手。”
黑衣女子沉默著，忽然道：“所以我必須在出手之前做好那一件很重要的事？”無名點頭道：“非做不可。”黑衣女子遲疑道：“那麼我應該做些什麼？”
無名緩緩道：“解決顧慮的法子有很多種，但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卻隻有一種。”黑衣女子道：“哪一種？”無名盯著她，又緩緩道：“那就是提高刺殺成功的勝算與把握。”
黑衣女子想了很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有理。”無名目中閃過一絲智慧之光，道：“若要提高刺殺成功的勝算與把握，你隻有事先找出對手的致命弱點/”黑衣女子有想了很久，終於還是又點了點頭，道：“有理。”
過了很久，黑衣女子顫聲道：“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無名道：“你說。”黑衣女子道：“你是如何避開那一擊的？”無名正色道：“你那一擊實在高明得很，我相信世上能避開那一擊的人不會超過五個。”
黑衣女子目中露出一絲自嘲之色，道：“高明？這也算高明？”無名歎了口氣，道：“隻可惜你有了殺氣。”黑衣女子失色道：“殺氣？”無名緩緩道：“你若仇恨一個人，想置他於死地時，心裏就會產生一種強烈的殺氣。”
黑衣女子遲疑道：“我還是不很明白。”無名目光閃動著，道：“這種殺氣無法看見，無法聽見，隻可以用心去感覺。”黑衣女子目中透著恐懼之色，道：“為什麼我無法感覺得到它的存在呢？”
無名淡淡道：“世上練武之人何隻千萬，可是真正能感覺得到殺氣的卻沒有幾個人。”黑衣女子嘎聲道：“你就是能感覺得到殺氣的幾個人之一？”無名道：“我就是的。”
黑衣女子突然坐了下去，就坐在雪地上，嘶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還算不算是一個人？”說著說著，她竟失聲痛哭起來。她哭聲中充滿了悲慟、辛酸、憤怒，也充滿了一種不可知的恐懼。
如果計劃一開始就知道無法成功，還不致太難接受。若是處心積慮計劃好了一切，眼看就要成功得手時，卻突然發現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注定了是失敗的結局，這才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
縱然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痛哭難過的，何況是一個內柔外剛的女子呢？
你知道女人最厲害的武器是什麼嗎？那絕對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也不是絕代之美色，而是那珍珠般可貴的眼淚。凡遇不可解脫便使出來，這就是她們與生俱來的、威力無窮的、萬事俱靈的法寶。
無名見她這樣傷心欲絕，心裏覺得說不出的難受。黑衣女子瞪著他，怨聲道：“花千路，十年前你棄我而去，讓我受盡天下人的嘲笑與羞辱，如今你又一再戲弄於我，為什麼你要這麼殘忍？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無名的心似被千萬根針狠狠穿插，痛得無法伸直身子。良久，他才顫聲道：“我一生行事可以說對得住天地，對得住良心，卻偏偏對不住一個人，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黑衣女子追問道：“蕭絲雨？”無名隻點了點頭。黑衣女子急聲道：“你知道對不住我，為什麼又一再戲弄於我？”
無名霍然盯著她，一字字道：“因為你不是蕭絲雨。”黑衣女子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大聲道：“你說我不是蕭絲雨？你竟說我不是蕭絲雨？”
無名淡淡道：“絕不是。”他凝注著黑衣女子，接著道：“雖然你擁有跟絲雨一樣的絕世芳容，但你卻缺少了她那種獨特的氣質，獨特的魅力。”
黑衣女子瞪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了。無名沉默了很久，忽又道：“我一生中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就是跟絲雨相處的日子，那種默契，那種感覺，是我永遠無法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