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公子李夜來
江南好，揚州更好。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騷人墨客獨戀於此，留下了無數酣暢淋漓的曠世佳作，也道盡了人世間諸多滄桑與無奈。
煙雨樓是揚州最負盛名的風月之地，幾乎吸引了十之七八的來往商人旅客。
揚州城裏盛傳著一句名言：人若是來到揚州，就一定得來煙雨樓，人若是來到了煙雨樓，就一定會喝酒，賭錢，嫖妓，殺人。
在這裏，你可以喝到世上最香醇可口的美酒，也可以遇到世上最新鮮刺激的賭錢花樣，還可以享受到世上最嫵媚最解風情的佳人，甚至可以品嚐到殘殺世上最彪壯最凶狠的狂徒的快感……
這裏的服務永遠最體貼周到，這裏的待遇永遠最實惠厚道，就連這裏的店小二，也永遠是最善解人意的。
隻要你帶了這裏，就絕對不會後悔。無論你要什麼，這裏都有。就算是最講究最挑剔的皇子王孫，也絕挑不出一絲不適之處。
菜是佳肴，酒是佳釀。
冷香缺已坐了很久，卻始終不見他舉杯動箸。
他看來是那麼憔悴，那麼疲倦。為什麼他還是那麼沮喪失落？難道他有著什麼無法解決的心事？
冷香缺原本是一個很驕傲很自信的人，對將來的一切都很有把握。到底是誰讓他變得消沉？究竟是什麼慢慢侵蝕了他那份自信？
冷香缺自從回到中原後，一直住在煙雨樓。
今天是農曆九月十四日，明天就是他跟花千路最後決一死戰的日子。
冷香缺還是很擔心很憂慮，因為他實在沒有戰勝花千路的把握。如果是在五年前，他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大不了戰敗身亡。
可是現在他怎麼能敗？怎麼可以一死了之？他若死了，師憶君怎麼辦？誰又去風月山莊解救她？
為了師憶君，冷香缺是絕對不能敗的。在某些時候敗就是死/
可是冷香缺現在的情緒實在是低落，身體狀況更是欠佳，能戰勝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
如果把師憶君被劫之事透露給花千路知道，再用不公正的手段去暗算他，這樣勝算就大大提高了。可他怎麼忍心這樣對付一個知己？他怎麼可以做得出來？
英雄，這就是英雄。
世人都很羨慕英雄，羨慕他們的俠肝義膽，羨慕他們如何得了不起，如何得受人推崇尊敬。
世人也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了解這些英雄們的痛苦與無奈？
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很輕，很緩慢。
冷香缺盯著門，冷冷道：“誰？”門外應聲道：“是小人。”冷香缺道：“什麼事？”門外人道：“有一位公子自稱是您的朋友，他委托小人轉交您一份賀禮。”
冷香缺皺了皺眉，道：“朋友？他可有說過他的名字？”門外人道：“他說他是護花劍柳護花。”冷香缺臉色變了，道：“人在哪裏？”門外人道：“人已離去。”冷香缺沉思著，忽然道：“進來。”
門開了，緩慢走進一個滿臉微笑的店小二。他先向冷香缺行禮，然後，又淡笑道：“請您收下。”冷香缺望著他手裏的包袱，良久，才冷冷道：“放在桌上。”
店小二將包袱輕輕放在桌上，又賠笑道：“小人告退。”他輕輕掩上門離去了……
冷香缺盯著包袱，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這包袱裏裝有機關暗箭，毒蛇猛獸？
過了很久，冷香缺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慢慢拆開了包袱，然後，他宛如被巨雷轟頂，震散了魂魄/
他木然坐在那裏，一雙銳利的眼睛已變為死灰色，眼角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著……
包袱裏並沒有機關暗箭，也沒有毒蛇猛獸，隻有一根手指，一根帶有戒指的手指。可是，這根手指足以比世上最精確的機關暗箭還讓他痛心，足以比世上任何毒蛇猛獸還讓他絕望。
冷香缺當然知道這根手指是什麼人的。絕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清楚這是誰手指上的戒指，因為這手指上的戒指本就是他親自為她戴上去的。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枚戒指，正如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戒指的主人。可現在戒指已在這裏，然而她的人呢？她的人又在哪裏？是否已遭受到殘酷的虐待？是否已……
冷香缺模糊中仿佛看見了師憶君，隻見她全身是血，無助地望著他，哀求道：“香缺，救救憶君，憶君還不想死，憶君還要生生世世跟你在一起……”
冷香缺突然吼叫道：“憶君，你不要死，我不準你離開我……”他目中透著深邃的痛苦之色，激動地訴道：“蒼天，蒼天，為什麼你要如此捉弄我？冷香缺並不是神，也隻是個人，也有人的弱點。”
不知什麼時候，冷香缺竟流下了眼淚。他咬著牙，喃喃道：“無名，無名，結識我冷香缺將會是你這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和不幸。”他閉上了眼睛，接著道：“因為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
他終於做了決定。
夜市。
夜市永遠是熱鬧的。
夜空中早已煙花陣陣，爆竹連連，顯得那麼燦爛那麼美麗。街道上到處張燈結彩，儼然一條燈火海洋。
不遠處一個頭裹絲巾手挽竹籃的婦人緩緩走來，身後跟著個留有朝天辮的小孩子。小孩子瞪圓了眼睛，東看看，西瞧瞧。
突然，小孩子拉著婦人的衣襟，嚷著要吃米餅。婦人沒有辦法，就給他買了幾塊米餅。小孩子隨手拿了兩塊，高興地跑了遠去。婦人因著急，隻好跟著小孩子跑來跑去。
那邊陪閨女逛夜市的慈父早已忙不過來，他手上已有五六件東西。不過，女孩子買東西，隻會嫌少，不會嫌多的。
這不，女兒突然看見那邊擺有各種各樣的風箏，便輕快地奔了去挑選了一個最漂亮的放在老爹手裏，又歡笑著跑了遠去。做爹的一麵苦笑著付錢，一麵忙跟上女兒，隻剩下賣風箏的老人滿臉羨慕的表情……
不知何時，遠處街道上出現了一個白衣人。他是寂寞的，在擁擠的人群中更顯得孤獨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