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Chapter02 佳期如夢拾錦 (3)(1 / 3)

當年在香港,他離開的時候,就是這樣絕決,毫無任何征兆,不帶半分留戀。

她一直都記得,那天是自己的二十二歲生日,她去訂了蛋糕回來,屋子裏沒有他的身影。他什麼都沒有帶走,包括隨身的衣物,他的書,他的CD,他的拖鞋,都在原來的地方,仿佛他隻是出門去買包煙。

餐桌上放著一張簽章俱全的空白支票,她拿起來看了看,字跡清晰而端正:“葉慎寬”。

支票有效期是十天,到第九天的時候她在金額欄中填上十萬元,去銀行把錢取了。

銀行的櫃員小姐非常細心地替她將一遝一遝的現金放入紙袋,她抱著那紙袋在維多利亞灣前徘徊了許久,甚至引起了巡邏警員的注意,最終還是沒有跳下去。

“對不起。”上車之後,陳卓爾才向她道歉,“我沒想到會遇上他。”

九江沒有做聲。

陳卓爾轉過頭來,借著一晃而過的路燈,看了看她的臉:“哎,你不會是要哭吧?要不我把肩膀借你用用?”

九江整個人隱在黑暗裏,語氣也十分平靜:“誰說我要哭了?”

陳卓爾大約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我明天請你爬山吧。”

九江覺得詫異:“你什麼時候喜歡爬山了?”

“運動啊,誰不愛運動啊,這年頭,請人吃飯不如請人流汗嘛!”

九江說:“我明天有事。”

他很不以為然:“雙休能有什麼事啊?來嘛,到時候人多,一定熱鬧。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就這麼說定了!”

人果然很多,男男女女十幾號人,開著七八輛車浩浩蕩蕩前往市郊著名的風景區西覺山。風景管理處的人早等在景區門口,遠遠看到陳卓爾的車,就熱情地迎上來,幫忙開車門,笑著說:“陳總,都安排好了,午飯就在山下咱們的西覺寺吃素齋,吃完飯後還可以再泡泡溫泉,您看怎麼樣?”

陳卓爾不置可否:“我們是來爬山的,又不是來吃飯的。”看看大隊人馬都已經紛紛下車了,於是揮一揮手,“上山!”

一大幫人呼啦啦往山上走,頗有點呼嘯綠林的感覺。一路的青石台階,險要的地方還修有木棧道。雖然不是旅遊旺季,山上還是能遇到三三兩兩的遊客。越往上走,遊人越少,一大幫人也漸漸拉開了距離。

九江很少運動,努力地跟著隊伍,前方的人卻漸漸遠去,偶爾才能見著人影在密林間閃動,一晃又不見了。山路是“之”字形,愈往上愈見險要。陳卓爾也走得不快,拿瓶礦泉水跟她邊走邊說話,爬到一個觀景平台時,兩個人停下來休息。九江大口大口地喘氣,摘下帽子當扇子扇風。陳卓爾將手裏的礦泉水給她,嘲笑她:“比我年輕好幾歲呢,不愛鍛煉,不行了吧?”

山風徐徐吹來,帶著山林裏特有的清涼氣息。他們所在的位置視線極好,可以俯瞰整個市區,城郭參差十萬人家,紅塵靄漠,遙遠而陌生。

“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夏令營來這裏爬山?”

他一提,九江就想起來了。其實是因為大院的孩子太多,所以放暑假時機關工委組織了一個夏令營。說是夏令營,就是把孩子們集中起來,送到近郊部隊基層去搞軍訓。那時候大大小小幾十個孩子,被訓得可慘了。好不容易有天不訓練,教官帶著來爬西覺山,爬到半山腰好多孩子都走不動了,又累又渴,趁著教官折返山下拿水壺,一幫男孩子就衝著山壑大叫:“打倒教官!”女孩子則衝著山壑尖叫,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回音,回蕩在山穀裏。

“那時候覺得真辛苦。”陳卓爾眯起眼睛來,“咱們這些從小嬌生慣養的,哪兒受過那種罪,隻覺得夏令營的日子跟地獄似的。我記得我在電話裏都快哭了,一個勁兒地叫我媽接我回去。後來漸漸長大了,才知道那幾天吃的苦算什麼。這人生啊,苦著呢。”

九江淡淡地笑了一笑。

縱然他再唏噓感慨,但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怎麼能懂得她家遭巨變,數載間父母雙亡,走投無路,連最後一分希望都失卻的那種心境?

能活著,已要對命運抱有最大的感激。

陳卓爾說:“走吧,‘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山頂風光更好。”

這天爬山非常辛苦,下山後一幫人又非要去泡溫泉,九江不好單獨行動,就跟著一塊兒去了。結果又累又倦,回去的路上就在後座睡著了。快進城的時候被手機吵醒,陳卓爾一邊開車一邊對著電話發脾氣:“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怕撕破臉!他有本事陰我,就別怪我不講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