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僵直,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他忽然狠狠吻住她,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吻住她。
他想象過無數次,向往終有一日可以吻她。她的唇冷得像冰一樣,不帶絲毫的溫度與情感。他越吻越絕望,明明知道,完了,從今後,一切都完了。
她順從地任由他擺布,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痛恨地加重了力道,咬破了她的嘴唇,腥甜的血在唇齒間蔓延。她微閉著眼,仿佛已經死去。她的冷漠令他更加發狂,即使死去,亦要與她糾纏到底。他肆意地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傷痕,她不動不掙,像個沒有知覺的布偶,直至最後的疼痛終於令她悸動了一下,她死死擰住床單,卻沒有發出半分聲息。他從來沒有那樣絕望過,隻是以更沉重的力道、更粗野的方式傷害著她。
就那樣完了,他與她短暫的刹那。他如同一隻蛾,飛近了燈光,灼燒著雙翅,才知道光明的美與熱。他親手將一切毀去,將一切虛偽都殘忍地撕裂開來。
從此,永遠不再奢望幸福。
當夜深醒來,看到遠遠縮在床角的她,蜷伏如瀕死的小獸,連呼吸都微弱不可聞,他忽然心如刀割。他錯了,錯得那樣厲害,他真的錯了。
他盡了一切努力去彌補,想盡了一切方法,小心翼翼地妄想將碎掉的一切重新粘貼起來。他甚至在許久之後的時間裏再不碰她,每件事情都費盡心機,想去討好她。
但是已經完了,全完了。
她恨他。
恨得純粹深重,不容任何餘地。
不論他再做什麼,不論他再說什麼,她都是厭憎無比。
他一直想,終有一日吧,終有一日她能明白,能原諒,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做一切可以討好她的事情。當她終於遲疑著對他淺淺一笑時,他幾乎高興得發了狂。那個夜晚是一場甜蜜的美夢,在半夜清晰地醒來,她偷偷取走他的槍,毫不遲疑地對準沉睡的他。
他靜靜地躺在那裏,全身仿佛置身於冰窖中,冷得徹骨,等待著扳機扣動時那清脆的一聲。
“嗒。”
子彈從他的掌心裏,一顆一顆順著床沿滾落下去,落在地上,“嗒”的一聲,指尖微動,接著又是“嗒”的一聲,一聲接一聲地“嗒嗒”落著。她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像,凝佇於黑暗中,她舉手將槍向他砸去,他一伸手就扭住她的雙臂,她急切而短促地呼吸著,倔強並不出聲。他起身冷笑:“下次記得檢查彈匣。”
她試過兩次,知道無用,便不再試。
偶爾她亦會和顏悅色地對他,他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每次總是貪戀那一刹那的溫暖,於是縱容地忍了下去,佯裝不知。就當是真的吧,總會有一刻其實是真的吧,每次都這樣自欺欺人地想,可是一次比一次失望,直到最後的麻木。
她這樣恨他,恨得連半分希望都吝於恩賜。他的耐心一分分磨去,每次深深地失望之後,總是狂躁而凶狠地想,殺了她!
殺了她!如果可以將關於她的一切都從記憶中抹去,殺了她。
他卻再也承擔不起任何失去,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再也不能失去這最後一絲渺茫。哪怕她恨他,哪怕她再也不肯對他稍假辭色,可是他不能沒有,哪怕隻是她的軀殼。他如同溺水的人一樣,緊緊抓住,再不肯放手。
在她離開後許久,每當雷雨夜裏,他總是會立刻醒來,仿佛有誰在心底深處,深深烙上那個印記,每逢雷聲沉悶地滾過,就會喚起柔軟而清晰的痛楚。他一直記得,她害怕這半夜的雷聲,她甚少有柔弱驚惶的時刻,唯一的一次,便是有次半夜雷雨大作,她臉色蒼白,膽怯而惶然地靠近他,那是唯一的一次,她肯主動地靠近他,不因為任何目的,不因為任何她所想要獲取的,僅僅隻因為雷聲。
那幾乎是他們之間最平和親密的一晚,沒有爭執,沒有心機,她孱怯地蜷伏在他懷中,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她芬芳的氣息氤氳在他的臂懷,他幾乎不敢呼吸,隻怕這一刻其實又是一場美夢,隨時都會醒來。而窗外轟隆隆的巨響,夾著嘩嘩的雨聲,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劃破夜空的黑寂。在紫色弧光閃過的一個刹那,可以看見她蒼白的麵容,眸中滿是驚怯的依戀。
離別後的那兩年裏,無數個雷雨夜裏,他總是自夢中驚醒,惦記著她害怕,她會害怕。
她卻永遠不會在身邊了。
他緩慢而遲疑地伸出手去,虛虛地攏住空幻的人形。如果有她,哪怕隻是軀殼,也是好的,如果有她,即使她再恨他、再討厭他,亦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