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08(1 / 3)

第八章

還是那個房間,雖然隻是在白天來過一次,但是卻因為整個房間裏殘留著那個人的氣息而顯得格外親切。

安娜在那張床上躺了下來,軟硬適中,還蠻舒服的。

他就是躺在這張床上嗎?

白天兩個人肌膚相親的一幕重新出現在眼前,安娜似乎可以從這張床上感覺到勳身體的熾熱、他急促的呼吸、他有力的心跳。

臉頰頓時染上紅暈,安娜急忙坐了起來。

即便是心跳得如此激烈,也仍擋不住心底的柔情漫溢,安娜抬眼打量起這個房間。最先看到的,便是床對麵的那張桌子,桌子上的台燈燈罩深深地凹下去一大塊。那是被自己推開的時候,勳撞壞的吧?

沒想到自己當時會用那麼大的力氣推開他,安娜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竟做了那樣的事情,真是不敢想象。難得這個男人沒有在那個時候發脾氣,也沒有掉頭就走。說起來,勳的確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人。

如果每個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那麼勳的故事,會是什麼樣的呢?

他每天都在想什麼,會在房間裏做些什麼呢?到底是什麼讓他擁有那樣好的脾氣?

視線被浴室的那扇門吸引了,安娜走過去,看到木頭門裂了一道縫。那應該是被什麼東西砸到所致,可是,是什麼砸到的呢?

那種高度,隻要安娜稍稍踮起腳尖就可以夠得到。

拳頭嗎?安娜攥起拳頭試了試,大小好像並不合適。於是她又用額頭輕輕地碰了碰那道裂縫,以安娜額頭的大小倒算得上合適,可如果真的是用頭去撞,該多疼啊。

是什麼人把他觸怒的呢?看起來,似乎也是一個脾氣不太好的人吧。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又在這裏做什麼?在等他嗎?突然間反應過來的安娜,被自己問得愣在那裏。許久,她聽到自己在心裏的笑聲。低頭看了眼戴在腕上的勳的手表,然後摘下來,放在了勳的床上。——我不會在原地等你,可是,我來過。你知道就好。

就在安娜轉身離開的時候,勳正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賓館。

他跑得太急了,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可是他卻沒有辦法不這樣做,為了什麼他不知道,隻是有種強烈的念頭在指引著他,告訴他要快。

快點兒回到賓館,回到他的房間,一定要快!

好不容易跑到了房間門口,勳卻停住了腳步。

會在嗎?會等自己嗎?

勳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為的是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在意嗎?如果她不在,自己會不會看起來很傻?

勳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在風月場上有見識的男人,竟然像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一樣傻頭傻腦的。

既然什麼都不怕,還在這裏猶豫什麼?

勳鼓起勇氣,猛地打開了門。安靜的房間,像平時一樣。

不,不一樣。今天的房間除了安靜之外,還多了一種叫失落的東西。心裏湧上強烈的失望,勳慢慢地走了進來,沒有開燈便直接坐在床上。

她到底還是不會等他的,不是嗎?

突然,床上有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是他的手表!她來過!

勳一把抓起手表,仿佛那表上還殘留著她身體的餘溫,那淡淡的溫暖。

外麵開過一輛警車,警燈旋轉著閃進一抹光亮。整個房間好像被一下子點亮,變得沒有那麼冷清和寂寞了,就像勳的心一下子脹得滿滿的,如此踏實的飽滿。

“媽,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在舉行葬禮的前一天,在母親的身邊,安娜一邊把路上折好的紙蓮花拚湊起來,一邊微笑著對母親說,“小時候你教我的。”

此時的母親靜靜地躺在棺材裏,慈祥的麵容一如從前,不用看安娜也知道她此時一定在微笑。她是母親最小的孩子,也是最疼愛的一個。這個紙蓮花是母親教她的,折法很複雜,但折出來的紙蓮花卻格外精美。那時候安娜總是因為折不好紙蓮花而生氣,把紙全部打散,弄得四處都是。

母親總是笑著把紙收好,然後把安娜抱起來坐在她的膝上,握著她的小手,跟她一起折。“這樣對折一下,然後再反過來。對,就這樣,記住了嗎?”母親的聲音是那麼動聽,比安娜聽過的任何聲音都要動聽。

她漸漸地安靜下來,開始認真地去看母親的動作,默默地把它記在心裏。

在監獄裏的那段時間,因為忍受不了長長的寂寞,安娜便一個勁兒地折這種紙蓮花,一朵朵蓮花盛開在牢房的每一個角落。童年時代對她來說最複雜的東西,最後竟變成了她最喜愛的一種娛樂。那時,安娜看著那一朵朵折好的花,仿佛母親就在她的身邊,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她,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隻有這樣,安娜才會感覺到心安。是了,有哪個孩子不是隻有在母親的懷抱中才會覺得安全呢?在獄中安娜深深思念著母親,無比渴望她的擁抱和安慰,可惜當她終於如願以償地回到母親的身邊時,卻是為了參加她的葬禮……

“不過沒你疊的好。”努力驅逐心頭的難過,安娜好像又回到了兒時,依偎在母親的身邊聊著天。這一刻的感覺如此真實,仿佛母親仍然陪在她的身邊,仿佛母親根本就沒有離開這個世界。

“怎麼樣,嗯?”安娜欣賞著自己折好的紙蓮花,像是在征求母親的意見,“還行吧?”

把紙蓮花放在母親的手上,安娜趴在棺材邊,輕聲地呼喚著,“媽……”

七年了,七年裏,她無數次想這樣依偎在母親的身邊撒嬌。她在愛情的世界裏遍體鱗傷,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不論是愛你的還是你愛的人,都不會像母親一樣,把你當成真真正正的寶貝。

“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讓你哭的。”還記得母親曾經撫摸著她的長發,對她說了這句話。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安娜才懂得母親話裏的真正含義。

可惜你沒能看見我現在都長大了呢。媽,我不會再因為那些不值得的人哭了,真的,你看,我現在多成熟啊。媽,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不管我長多大,還是想當你的小孩子,想跟你撒嬌……

眼睛慢慢地濕潤起來,安娜用力地眨了眨,努力地不讓它流下來。

長輩說過的,生者的淚不能滴在亡者的身上,要不然會讓亡者心生眷戀,無法進入輪回之路。

“哦,對了,”安娜像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急忙打開帶來的地圖,放在母親的麵前,“媽,看不看得到?”

似乎是嫌地圖太大,母親看著不方便,便把地圖折得小了一些,安娜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問:“這個,看得見嗎?”

沒有回應,安娜卻像是感覺到母親正眯起眼睛努力看向那地圖似的,笑著說:“沒戴眼鏡看不清楚。”她把地圖拿得離母親近了點兒,“這是我現在住的地方,那裏天氣很好……”

那裏的天氣確實好,沒有那麼多的霧,也沒有那麼多的雨。不過,即便是有霧或者是有雨,對於一個殺人犯來說,是否晴天又有什麼區別呢?

難過與委屈洶湧而至,幾乎要將安娜淹沒。她深吸了一口氣,用輕鬆的語調安慰著母親,“不用擔心我……”

媽,如果這是在世界上我見你的最後一麵,我其實更願意你覺得我長大了,成熟了,能夠好好照顧自己了。

真的!

真的……

第二天,葬禮如期舉行。

天空陰沉,飄著細細的雨絲,就像是飄進安娜心裏的眼淚。

整個禮堂肅穆而充滿了悲傷,其間夾著生者輕輕的抽泣。

一切都按照中式葬禮的習俗,禮堂上響著僧人的梵唱,縹緲而悠揚。安娜聽著這梵唱,想著或許在這個時候母親的靈魂已經抵達了一片安樂的淨土,心裏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一絲平靜。

安娜和哥哥姐姐站在禮堂前,臉上都掛著淚水。她就這樣傻傻地站著,和家人一起接受著親友的慰問。她麻木地與每個走過來的人握手,聽著一句句“節哀順變”,心裏的哀傷卻一點兒都沒有減少。

直到那張臉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那顆原以為早就不會疼痛的心,卻再次顫抖起來。

明明是有著關切和憐惜的,可是王晶卻依舊不敢正視安娜的目光。他像所有人一樣說著客套的話,像兄長一樣輕輕地擁抱了她。可是安娜此刻是多麼希望他能站在那裏,多擁抱自己一會兒,為什麼偏偏不能給她最溫暖的懷抱讓她依靠呢?一定要這樣冷漠地離開嗎?

安娜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晶的背影,每一次都要這樣離開,難道這就是她與他的宿命嗎?

王晶的妻子眼看著他與安娜擁抱,臉色早就陰沉下去。她在王晶之後與哥哥姐姐握了手,卻匆匆地走過安娜的身邊,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這是示威,還是在表達她的憤慨?

安娜有些無奈地收回了視線,卻意外地發現從外麵走進了一個人。

那個人舉著一個黃、白菊插成的花籃,花籃擋住了他的臉,但是安娜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是勳!

勳小心翼翼地朝著前麵的座位走過來,然後坐下,打量著這間禮堂。他竟做得如此自然,就像受到了邀請的親友!

安娜驚訝地看著勳在慰問的隊伍裏,朝著自己走過來。

“對不起,我想不起,你是……”約翰迷惑地打量了勳半天,他實在想不起自己會認識這樣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像這樣顯眼的人物,如果認識的話,怎麼也不可能沒留下印象啊。

看到眼前的男人和安娜站在一起,勳就知道他肯定是安娜的親人。然而在這樣的情形下,勳到底是有些尷尬的。

就在昨天晚上,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沒有拉上窗簾,借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勳一遍遍地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她在這裏,到底逗留了多久呢?都做了什麼?是坐在床上,還是坐在沙發上?是站在窗前,還是站在門口?

他突然跳起來,一屁股坐到了床對麵的沙發上。是幻覺嗎?沙發上好像都還有著安娜的氣息。他又站起來,赤著腳走到窗邊,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讓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中。

他們是在同一個城市,同一片天空下的吧?那麼此時的月光,是不是也照在她的身上?像擁抱我這樣,溫柔地擁抱她吧,就當是替我做的。

唇角慢慢地上揚,露出溫柔的笑意。

既然已經注定了相遇,勳就決定不再錯過。

第二天一大早,勳跑到報刊亭,把西雅圖每種當日發行的報紙都買了下來,然後匆匆忙忙地奔回賓館,挨個版麵翻著訃告消息。

看過的報紙全部扔在一邊,竟然快要把房間的地板鋪滿了。終於,他在一份報紙的角落裏看到了一個中國家庭的一則中英文訃告。

“亡母陳太太……找到了!”勳猛地跳了起來,然後跌坐在沙發上。原來剛才他一心想要快點兒找到安娜母親的葬禮訃告,腿竟然因為太久沒動而徹底麻了。

不過,好在他找到了。勳特地訂了一個花籃,朝著報紙上刊登的地址出發了。

他就這樣冒冒失失地來了,完全不計後果,也沒有想其他。隻是想見她而已,隻是不想她就這樣從自己的生命裏消失而已。可是,要怎樣做自我介紹呢?難道要說自己隻是安娜萍水相逢的路人甲嗎?還是說自己不請自來,隻為了看安娜一眼?

勳悄悄地抬眼去看安娜。

看得出安娜的臉色非常蒼白,她的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黑色的衣裙讓她看上去更加消瘦了,長長的黑發鬆鬆地編成麻花辮垂在腦後,那麼溫婉,那麼沉靜。

在葬禮上沒有看到年長的男性,看起來安娜的父親應該早就過世了。那麼母親便應該是她最後的長輩和依靠了吧?勳突然間對安娜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情愫,但這種情愫絕對不同於同情。是的,絕不是同情。“同情”這個詞,一直是勳最討厭的。在這個世界上,誰也沒有資格去同情別人。每個人都背負著苦難,艱難地前行,憑什麼誰就比誰高一等?

想著那一天,她還微笑著告訴自己,能接母親電話的時候,就一定要接。現在想來,她當時的心情是多麼的悲痛。一個女人,是怎麼在自己最悲傷的時候,還能向另一個人笑出來的呢?

勳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是勳僅有的親人了,除了母親之外,勳其實一無所有。

美貌、身材,這些東西都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失去的。或許就連親人也會失去吧?但比起美貌和身材來,親人畢竟是可以用心去守護的,不是嗎?可是即便是這樣珍貴的人,也從來沒有像眼前這個纖細消瘦的女人這樣,寧願把一切痛楚與苦難都深埋心底,而向別人露出那樣溫柔的笑意。

希望愛上的那個人,能有著像母親一樣烏黑的長發,和一雙漂亮的黑色眼睛。在她笑的時候,會像陽光一樣燦爛。

兒時對於戀人的心願突然間浮現在心頭,好像是自己的心在對勳說著,一遍又一遍。每說一遍,都讓勳的心跳加速一點兒;每說一遍,都讓勳對現在的情形更加緊張。

她會怎樣說呢?

“一個朋友。”這是介紹,是解釋,還是提示?不過都不重要了,那張漂亮臉龐上的微笑已經說明了一切。勳那顆懸起來的心,也慢慢地落了回去,轉而一陣欣喜。

原來她也是知道的。

不管那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的心動,至少她昨天去了賓館,即便沒有在原地等候,他也知道她來過。

我既欠你一個等待,就得還你一個相見。不是嗎?相視而笑,眼裏都有著了然於心的默契,安娜心中的悲慟,此刻也被溫暖了幾分。

原來是朋友。約翰恍然大悟,與勳握了握手,由衷地說:“謝謝。”

像眼前這樣既年輕又英俊的亞洲男人,在西雅圖可並不多見。約翰看著勳的目光頗有幾分欣賞,在場的女性親友也有幾個看了過來,但是站在不遠處的王晶臉色卻微微地變了變。

從剛才他就感覺到了,安娜和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之間似乎有著說不出的微妙感覺。

除了安娜結婚後的那段日子之外,安娜周圍的朋友王晶都認識,卻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很顯然他並不是跟安娜認識很久的人,可是,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裏?他跟安娜又是什麼關係?王晶的心裏襲上一種莫名的不安,混合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惱火,無比複雜地堵在他的胸口。

他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吸氣,呼氣,可是怎麼也無法把淤積在胸口的沉重平息下去。見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葬禮過後,在母親生前與舅舅合作經營的餐廳裏答謝親友。

食物的香氣讓葬禮的沉重多多少少地減淡了一些,也把所有沉浸在哀傷裏的兄弟姐妹都帶回了現實。

約翰再次提出了讓安娜在售房文件上簽名,看著約翰遞過來的文件,安娜甚至懷疑他在母親葬禮上所流的眼淚到底是不是真的。

算了,既然隻差自己一個人的簽名,她又何必讓大家都不開心呢?安娜拿起筆,在那份文件上簽下了她的名字。

自從安娜回到西雅圖以來,她隻有兩次和自己的名字真真正正地聯係起來。第一次是在那間灑滿了陽光的餐廳,對勳提起。第二次,竟是為了賣掉母親的房子!

她何嚐不知道這意味著母親那座裝滿了溫馨與歡樂回憶的小房子即將換新的主人?換成根本不了解它的曆史、不了解它所經曆的喜怒哀樂的陌生人。那所有熟悉的一切,包括安娜種植的那些植物,都將不再存在了。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麼呢?艾利克斯說得對,她不過是一個殺人犯,既不能在母親臨終的時候陪在她的身邊,也不能為保留她的房子盡力。就連參加她的葬禮,也是約翰交了保證金的。

心情有些沉重,約翰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對安娜說:“謝謝。你放心,那個錢我肯定會給你的。”

約翰說得很堅定,安娜卻把臉扭到了一邊。錢對於她來說,重要嗎?

看到安娜不願理自己,約翰的神色有些尷尬,不過好在安娜已經簽了文件,他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哥,你過來一下。”麥爾的聲音在鄰桌響起,約翰站了起來,對安娜說,“我先過去一下。”

安娜點了點頭,約翰便去到了麥爾的一桌。

“媽媽走了,這個餐飲的事,咱們也該說道說道。”麥爾在用她那尖銳的聲音開始發問,“因為不管怎麼樣也有我們一半股份的,對不對?”

舅舅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還在餐廳用餐的親友,壓低了聲音勸麥爾,“我知道了,不過別在現在談這個事好不好?”

“現在不談什麼時候談呢?”麥爾的音量提高了,“不能你說什麼時候談就什麼時候談,你說什麼時候不談就什麼時候不談,什麼都聽你的?”

麥爾這種大嗓門,是安娜從小就受不了的。她不耐煩地站起來,走到了勳的身邊。

這時候的勳,正百無聊賴地用筷子戳著盤子裏的食物。

在這兒,除了安娜,他一個人都不認識。可是既然安娜都說了他是她的朋友,勳就得厚著臉皮待在這兒。從來都沒有被冷落過的勳,這會兒還真是有點兒不太自在,他自然也沒有與任何人攀談的打算。勳糾結的問題隻有一個,那就是一會兒做什麼。他是一個人灰溜溜地就這樣回去呢,還是有機會能和她單獨說上幾句話?

正這樣亂糟糟地想著,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謝謝”。這聲音既熟悉又親切,讓勳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笑了笑,勳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抬頭看她,眼神裏已經不是初次見麵的陌生。兩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雖然沉默,卻都對能夠再次相逢感到欣喜。

不遠處正在和別人交談的王晶頻頻朝這邊看過來,在心裏替安娜和勳的關係做出了無數個假設,卻都不能讓他覺得滿意。有幾次王晶在對方提問的時候,都已經很明顯地表現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他的這種表現被不遠處的妻子全都看在眼裏,壓在心頭的不快讓她決定不再繼續沉默下去。

這個安娜,看上去比自己要年輕很多。不可否認安娜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而且漂亮得有些令人不痛快。王晶的妻子知道王晶和約翰是多年的好友,關於安娜知道的卻並不多。在和約翰聊天的時候,她偶爾會聽到“安娜”這個名字。兩家的關係如此親密,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最小的妹妹,好奇的她想要詳細問下去的時候,王晶卻會岔開話題。

她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約翰的神色,好像說漏了什麼一般尷尬。再次追問,王晶卻隻隨便地敷衍了事,隻說安娜幾年前就回到了中國。這倒是一個很讓人信服的描述,然而王晶和約翰的神色卻明顯地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從那時起,對於安娜這個人,王晶的妻子便一直充滿了疑惑。然而這個人終究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她想想也就罷了。

隻不過眼下她終於見到了安娜本人,憑著女人的直覺她就可以嗅出王晶和安娜的關係絕不簡單。她絕不會聽之任之,由著別的女人來破壞她的家庭。

“嗨。”王晶的妻子走過來,指了指安娜旁邊的座位,“可以坐嗎?”

她的出現讓安娜有些意外,但出於禮貌,安娜還是替她拉開了身邊的椅子。

“謝謝,”王晶的妻子坐下來,表情凝重地對安娜說了一聲,“請節哀順變。”

“謝謝。”安娜向她道了聲謝。

如果隻是安慰,那現在她是不是可以走了?然而王晶的妻子顯然並不想離開,她臉上的神色讓安娜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你好。”沒有想到,王晶妻子這一次,竟然是在向勳打招呼。

“啊,你好。”勳也很意外,他原本以為這是一對閨蜜之間的談話,或者是女人之間相互安慰,竟也有他的事嗎?

“王晶,過來!”王晶的妻子招呼著不遠處的王晶。王晶先是怔了怔,猜不透妻子叫自己過去做什麼。但是,這樣也好,為他弄清楚安娜和那個男人的關係找了一個合適的機會。

於是王晶欣然走了過來,在勳的身邊落座。

這是什麼?舊情人和新情人的大派對嗎?安娜感到有點兒尷尬,這個女人,她到底想要做什麼?是想要看著自己沮喪,看著自己被她徹徹底底地擊敗嗎?難道,擁有了安娜窮極一生都在期待著的那個人,都還嫌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