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瀕死的人 第28節(3 / 3)

“我忌妒報紙,”她說,一麵揩拭她象孩子般的狂笑所流出的眼淚。突然間,她又重新成為婦人,接著說,“在我麵前閱讀俄國的布告,喜歡尼古拉皇帝的散文②,不喜歡愛情的語言和愛情的眼色,難道這不是一種不忠的行為?”

“我沒有讀報嗬,親愛的天使,我在看你哩。”

①威斯托爾(1765-1836),英國畫家,以給莎士比亞和彌爾頓的作品作插圖而聞名於世。

②指俄國沙皇尼古拉殘酷鎮壓波蘭起義後發布的詔書。

就在這時候,園丁沉重的腳步聲,他那雙釘著鐵釘的鞋子走在花徑的沙子上發出的響聲,從暖室附近傳來了。

“侯爵先生,請原諒,要是我打擾了您和夫人,可是我給您帶來了一件我從未見過的奇怪東西。剛才從井裏打水的時候,我帶上了這個古怪的水生植物!就是它!看來它是很習慣在水裏生活的,因為它一點兒不濕,也不潮。象木頭般幹,而且一點不膩手。侯爵先生見識當然比我廣,所以我想還是應該拿來給他看,他準會對這東西發生興趣。”

於是園丁便把那塊毫不容情的,麵積已不及六方寸的驢皮遞給拉法埃爾看。

“謝謝,瓦尼埃爾,”

拉法埃爾說,“這東西真的非常古怪。”

“你怎麼啦,我的天使?你臉色都發白了!”波利娜嚷道。

“你走吧,瓦尼埃爾。”

“你的聲音使我害怕,”那少女接著說,“它全變了樣,真奇怪……你怎麼了?你覺得怎麼樣?你哪兒不舒服?你病啦?——叫個醫生來,”她大聲喊道,“若納塔,救人呀!”

“我的波利娜,別嚷嚷,”拉法埃爾說,他已平靜下來了,“我們出去吧。在我身旁有種花兒的香氣,我聞著不好受,也許就是那株馬鞭草?”

波利娜衝向無辜的小樹,一手抓住樹枝就拔起來,把它扔到花園裏。

“噢!天使!”她嚷道,一麵用和他們的愛情同樣強大的力量,緊緊抱住拉法埃爾,然後很嬌慵地把朱唇送到他嘴邊,“看到你這般慘白,我心裏明白,我不會在你死後還活著:你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的拉法埃爾,請你伸手摸摸我的後背,我覺得經曆了一次小小的死亡①,我的背還在發冷。你的嘴唇多燙,你的手呢?……它冰冷,”她補上了一句。

①指和死亡相去不遠的可怕的戰栗。

“你瘋了!”拉法埃爾嚷道。

“你為什麼流淚?讓我喝了它吧。”

“噢,波利娜,波利娜,你太愛我了!”

“拉法埃爾,你一定是出了什麼特殊的事情!……你應該坦白,我不久就會知道你的秘密。把這東西給我,”她說,於是把驢皮拿走。

“你是殺我的劊子手!”這青年人用恐怖的眼光瞪了那張靈符一眼。

“你的聲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波利娜說道,讓她手中那張象征不可避免的命運的驢皮掉了下來。

“你愛我嗎?”拉法埃爾接著說。

“我愛不愛你,這難道還成問題嗎?”

“好!那麼,讓我留下,你走開吧!”

那可憐的少女便走出去了。

“怎麼!”當他隻一個人的時候,拉法埃爾大聲嚷道,“我們正處在一個科學昌明的世紀,我們知道金剛鑽是炭素的結晶,在一切事物都可以得到解釋的時代,當警察可以把一個新的彌賽亞①送交法院審判,把奇跡交給科學院去研究的時代,在我們隻相信公證人的花押的時代,我!難道還相信:Mané,Thekel,Pharès?②……這類咒語嗎?不,憑上帝發誓,我不相信最高主宰會樂意折磨一個誠實的人……我們找學者、專家去研究研究吧。”

不久之後,拉法埃爾來到擺滿大酒桶的酒市和規模巨大的硝石庫流民習藝所③之間的一個小池子前麵,池子裏浮遊著無數稀有品種的鴨子,它們羽毛的顏色,就象大教堂窗子上彩色繽紛的玻璃,在陽光照耀下變幻無常。世界上各種各類鴨子都聚集在這裏了,它們鳴叫,在泥水中覓食,吵吵鬧鬧,並非自願地集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鴨類的議會,幸而它們沒憲章,也沒政治原則,而且在碰不到獵人的環境裏生活,受到自然科學家的保護,他們偶爾也來看看這些鴨子。

①指和死亡相去不遠的可怕的戰栗。

②拉丁文:算、量、分。傳說巴比倫攝政王伯爾沙紮爾(又譯伯沙撒)在一次宴會中忽見牆上出現這三個大字,先知告訴他,這是上帝讓一隻看不見的手寫了這幾個大字。意思是你在位的日子算過了,你本人也在天秤上稱過了,你的王國將被分割,一句話,你即將滅亡。

③硝石庫流民習藝所是設在巴黎的一所救濟院,收留年老無靠的婦人,兼治神經病、歇斯底裏等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