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修真門派多未聽說過衡門之名,更無資格參與會武,但合/歡精修門不乏略具姿色又精通房/中術的女弟子,正中那些風/流男賓的下懷,故而衡門偶爾也下帖邀請。郭裕華一度幻想攀上這個凡間第一修真高門,無奈他們隻算不入流的客人,甚至沒有與門主談話的機會,衡家子弟也是愛答不理。此行的最大收獲是她認識了一個叫做元璪的男子,年紀輕輕,卻已是天界西部淨安城的副城主。他的高貴俊雅、風度翩翩、出手大方,莫不吸引著這個尚未見過世麵的小姑娘。
不久後元璪將郭裕華秘密帶回淨安城。她終於過上夢想中錦衣玉食的生活,平生第一次,她生出了嫁人的念頭。哪個女孩子沒憧憬過鳳冠霞帔拜堂成親?可是,他無法娶她,大族的出身與地位令他隻能迎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但他發誓今生不娶正妻。郭裕華忘記了母親的遺言,她相信這個男人,屬於她的男人。她在元璪安排下輕而易舉的獲得仙籍,又被安置於淨安城郊一套僻靜的宅院中,足不出戶,也沒朋友,因為元璪不希望她拋頭露麵、惹人猜疑。直至數年後,郭裕華無意間方知元璪業已娶妻生子……
“不要相信男人。他們的花言巧語無窮無盡,無非就是要把你騙到床上去,又不肯擔責任。”
她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亦不會再愛,絕不!
淨安城是個小地方,稍有變故便滿城風雨,何況是勤勉有為的副城主離奇慘死於郊外豪宅。元璪被發現的時候已然麵目全非,臉孔與胸腹要害處被刺了幾十刀,旁邊還有一具同樣難辨麵容、死狀恐怖的女屍。除了一個不見蹤影的馬夫,其他仆人也全部死於非命。元璪家人憑借他身上的祖傳玉佩才確認身份。由於宅內設有預防窺探的高明結界,借助術法也難以回溯,附近又無住家,無人知曉這裏到底發生過甚麼可怕的事。城主隻得下令緝捕那個馬夫,卻始終毫無訊息。
郭裕華順利逃回人間,帶著這些年悄悄積攢的有限錢財。元璪並未給她太多的現錢。從決意殺死元璪的那刻起,她隱忍謀劃了五年,單是尋找與她身形近似、即便失蹤也無人關心的底層女子便費了不少功夫,同時抓緊研習掩蓋改變自身氣息的術法,以備應付官府的追查,幸虧並未晉升神籍,不然可就沒這麼容易了。算那個馬夫命大,但也陰差陽錯的背上黑鍋。
她為自己起了一個嬌俏可愛的新名字——果果。這個世間,從此再無郭裕華……
許多年後,當果果已是幻之傷,才明白郭裕華的“死亡”多麼必要。元璪並非淨安城本地的權貴子弟,而是出自泉城元氏。泉城乃是天界西部第四大城,與神界同處於九重天最高的成天界,當地有三家勢力雄厚的豪門大族,世襲貞湣侯的鍾離氏、西部諸城的首富羲予氏,以及世代掌管泉城的元氏。這三家的祖上俱是正神,先後在泉城紮根發展,相互間關係親厚,時常聯姻,與天庭高官也多有私交,而鍾離氏本身即是世襲罔替的六大望族之一。元璪是元家老夫人最疼愛的幼子,貞慜侯鍾離磬的堂外甥,現任泉城城主元瑜正是他的長兄。
這麼多年過去了,元氏從未放棄追緝謀害元璪的凶手。幻之傷並不懼怕一個仙界小城的副城主,但是對付元氏,她全無把握。萬一東窗事發,香尹斷無可能為個寵姬得罪元家與鍾離家。隻歎她當年太無知,太年輕,有著過於激烈充沛的愛與恨,就此埋下隱患。幻之傷沉思良久,召來華峒,命他鏟除合/歡精修門,不留活口。至於當初認識郭裕華的兩名元璪親信,早被她伺機除掉,並製造出意外身亡的假相。在最早追隨幻之傷的數名殺手中,華峒是相當忠誠可靠的一個,又不似戰即那般與她相熟,隻道她是轉達委托人的要求,很快圓滿完成任務。
幻之傷自以為萬無一失,不承想,今時今日,竟從香尹口中聽到了郭裕華這個恍如隔世的名字。究竟是哪一環出現紕漏?馬夫?合/歡精修門?元璪的親信?甚或華峒?她無從確定,唯一確定的是元氏並未發現真相。
幻之傷坐在水晶圓鏡前,心不在焉的摘掉各色貴重飾物。她猜不透香尹的真實心思,但是想必香尹無意放手,與愛無關,他為她投入那麼多,豈會輕易放手?如果籠中鳥自由自在想飛就飛,又何必被稱作籠中鳥。那些潔身自好的良家女子,那些家世顯赫的命婦閨秀,及至那些妄想著以色事人得到豐厚回報便全身而退的虛榮少女,如何理解她的哀苦?但凡是人,誰無自尊?她不得不任由她的自尊被男人們踐踏,麵上卻仍要曲意承歡。
隻是幻之傷不後悔,亦不抱怨。她清楚的知道想要得到甚麼,就要拿自己所有的去換取。而她所有的,隻不過是她自身。
幻之傷還記得初次進入舒雲玉閣的情形,聞所未聞的華麗飾品如此之多,閃的她眼花繚亂。她根本不敢奢望那些璀璨奪目的項鏈頭飾,而是指向一對簡潔樸素的小小璫珥。當那個掛著得體笑容卻難掩輕蔑眼神的玉閣侍者報出價錢時,幻之傷聽到身邊男伴的低聲驚呼。他買不起。那個男人的名姓與長相均已模糊不清,那聲難堪的驚呼卻猶在耳邊。
幻之傷更記得她與香尹初次進入舒雲玉閣的情形,所有侍者滿麵堆歡的請他們直上頂層貴賓廳,那裏的珍寶遠非樓下所能比。香尹淡淡的說道:“隨便挑,你喜歡就好。”她小心翼翼的選了兩件,心中不斷估算價錢,生怕對方不快。然而香尹微笑著又替她擇取了整整兩套名貴首飾。當他們離去時,侍者恭送至門外,幾乎長揖到地。就是那一刻,幻之傷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個既不年少也不英挺的男人。
在幻之傷看來,男人隻有兩種分法,有錢的和沒錢的,有權的和沒權的。就這麼簡單。所以她從不怨天尤人。她寧願死,也不願窮。
然其終究低估了香尹,這個西王母口中的“酒色之徒”。又或者,那不過是西王母投其所好的敷衍之辭。幻之傷並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女人,至少前者還可為她所用,而後者,嗬……況且是天後娘娘那樣高不可攀又極其可怕的女人。豈料她還是錯信了一個女人,歡寂淵藪的“靜水”首領——薑。
數萬年前,昌德城的前任城主津彷突然發動叛亂。這座東部天界的第五大城,曾經在第三次神魔大戰中率先向魔軍投降,當時的城主便是津彷。雖然神帝帝嚳事後並未過分追責,但終歸難逃非議,更難逃天庭諸神的猜疑。至帝嚳駕崩,初昊登基,情況仍無好轉。其時初昊推行無為之治,休養生息,神將又在大戰中死傷慘重。津彷早生反骨,蓄謀準備已久,遂趁機起兵。此舉自然導致神庭的鐵血鎮/壓,霄傷熠奉命率軍迅速平叛,津彷滿門二百餘口悉數被誅。神帝初昊隨即下旨,嚴禁天界諸城私自募兵,違者一律死罪論處,不過在其他方麵,對仙城的管轄漸漸放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