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淺薄的人們中炫耀自己;對於學問高深的人們——她的狡黠本性使她能認出他們——她就盡量施展她的無限嬌媚,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逃過他們對她的深入觀察。她的迷人的外表象一層漆一樣遮掩著一顆無憂無慮的心,遮掩著少女們常有的那種以為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了解她們的卓越心靈的成見,遮掩著由於家庭出身和自身的美麗而產生的驕傲。她的心靈還未受到愛情的激烈情緒的侵襲,因此她將青春的熱情全部傾注在對身分和門第的熱愛上,對平民階級表現出極端的輕蔑。她對新封的貴族也非常不遜,竭盡心力使她的父母能和巴黎聖日耳曼區那些著名的家族並駕齊驅。
愛米莉的這些思想感情並沒有逃過德·封丹納先生善於觀察的眼睛,他的兩個長女結婚時,德·封丹納便受夠了愛米莉的冷嘲熱諷。這位老貴族把長女嫁給稅務局長,次女嫁給新近才晉封為男爵的官員。稅務局長雖然也享有一些繼承下來的貴族領地,但是姓名前麵並沒有作為貴族標誌的那個“德”字,有那麼多人擁戴王上正是為了這個“德”字;新封的男爵也太新了,使人忘不了他的父親曾經做過木柴買賣。
講究邏輯的人見這樣做都感到驚奇。德·封丹納已經六十歲,通常達到這個年齡的人是不容易改變自己的信念的,老貴族的思想發生這樣重大的變化,並不僅僅是由於居住在這個現代的巴比倫——巴黎——的結果,在巴黎住久了,一切外省人都想喪失他們生硬的性格;德·封丹納伯爵這種新的政治觀念也是得到王上寵愛,聽從王上的忠告所致。
帶點哲學家氣質的路易十八,曾經以改變老貴族的頭腦自娛,十九世紀和王政革新時代要求具有這些新思想。路易十八想消滅政黨間的分歧,將所有的政黨結合成一個,就家拿破侖熔化了許多事物和人一樣。路易十八的聰明也許不亞於拿破侖,他采取了和拿破侖方向相反的措施:拿破侖拚命拉攏波旁王朝的貴族和教會,這位波旁王朝末代皇帝則急切地要滿足平民階級和包括教士在內的拿破侖皇朝的擁護者的要求。
德·封丹納在獲悉路易十八的思想以後,就不知不覺地變成了溫和派的一個最有勢力和最明智的領袖,一心一意希望各個政黨以國家利益為前提而結合起來。
他宣揚立憲政府的各種代價很高的原則,而且全力支持那個政治平衡計策,使他的主人能夠在動蕩的政局中統治法蘭西。當時政局紛擾,即使資格最老的政治家也猜不出議會選舉結果,也許德·封丹納先生私下希望能夠趁著內閣變動的機會,進入貴族院當議員。目前他最堅定的原則之一就是除了貴族院議員之外,再也不承認其他貴族,因為貴族院議員是唯一享有特權的貴族。
“一個沒有特權的貴族,”他說,“就象一個沒有工具的把柄。”
他既疏遠拉法夷特,也疏遠拉布爾多內派,他熱心地促成各派的和解,這項工作的成功,可使法國出現一個新的時代和光明的前途。他對那些時常和他來往的貴族世家進行說服工作,告訴他們,以後向軍界和行政界發展的機會很少了。
他勸說母親們讓子女選擇獨立的職業或者投入工業,言詞之間使他們意會到:依照憲法的規定,軍職和高級行政官的職位遲早要歸貴族院議員的子弟享有。照他的意思,人民已經掌握了大部分的國家行政權,他們有選舉權,可以擔任普通官職,尤其是財政部門,將要象過去一樣,永遠是平民出身的傑出人物的地盤。
德·封丹納的這些新思想,和由此產生的為其長、次兩女所締結的明智的婚姻,在家中遇到了激烈的抵抗。貴族世家出身的伯爵夫人,始終保持著傳統的觀念。對於長、次兩女的幸福而富有的親事,她曾經一度加以反對,然而當晚上兩夫妻睡在一個枕頭上的時候,他們就秘密地談起心事。德·封丹納先生通過精確的計算,很冷靜地向她指出:他們在巴黎居住,過著奢侈豪華的生活,固然是對過去逃亡在旺代的苦難時期的一種補償,然而家庭的開支和三個兒子的費用占去了他們收入的絕大部分。因此長、次兩女能夠締結這樣富有的親事,真是天賜的幸運,不能坐失良機。她們不是早晚會有六萬、八萬或十萬利勿爾的年收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