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個性倔強,愈困難就會愈固執地去尋找,然而到了後來,她也一度感到絕望,幾乎想放棄了。事實上即使她在沙特奈村附近再兜些日子,也不會碰見那位不相識的男子,因為她聽見被人喚作克拉拉的年輕姑娘既不是英國人,那個所謂外國人的青年男子也不住在沙特奈鮮花盛開、芳香四溢的樹林中。
一天黃昏,愛米莉和她舅公騎馬出遊。在這些晴朗的日子裏,舅公的痛風症好久不發作了。他們在路上遇見了杜德萊夫人。這位出名的外國貴婦坐著四輪敞篷馬車,她旁邊的男子是德·旺德奈斯先生,愛米莉認出了他們兩個,於是以前她的一切設想和假定都在片刻之間毀滅了,象夢幻般毀滅了。她象一個在期待中受了欺騙的女子那樣憤怒,迅速地掉轉馬頭,讓她的愛爾蘭小馬飛快地向前奔馳,她的舅公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追上她。
“我大概是太老了,所以不了解二十歲的年輕人的心情,”老舅公一麵縱馬奔馳,一麵想;“也許現在的年輕人和過去的一代不同。我的外孫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她現在又慢了下來,讓她的馬一步一步走著,象騎著馬的警察在巴黎街道上巡邏一樣。也許她想捉弄一下這個老實的小市民吧?這個行人看來好象一個吟詩作賦的詩人,他的手上不是拿了一本小冊子嗎!呀!我的天!我真是一個大傻瓜,他不就是我們到處尋找的那個青年男子嗎?”
想到這裏,老水手立刻控製住坐騎,使自己一聲不響地走近外孫女兒。愛米莉的這位舅公德·凱嘉魯埃伯爵經曆過一七七一年以來的那些充滿了風流韻事的歲月,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因此他立時就猜出來:愛米莉在極端偶然的機會中遇見了蘇鎮舞會上的那個陌生男子。德·凱嘉魯埃伯爵雖然老眼昏花,可是他的一雙灰色眼珠仍然從外孫女的鎮靜外表下,看出她正因意外的奇遇而格外激動。
愛米莉銳利的雙眼呆呆地凝視著在她前麵平靜地走著的那個陌生男子。
“一點兒也不錯,正是他!”海軍中將想,“她要象一條海盜船尾隨著一隻商船那樣地跟著他。然後又得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開去,又要絕望地猜想她所愛的人到底是誰,是個侯爵呢,還是個平民?這些年輕人到底少不了一個象我這樣的老家夥……”
突然間他出其不意地將馬兒一夾,迫使外孫女的馬兒跑開去,他很快地從外孫女和青年男子中間竄過,來勢猛烈,使那個青年不得不縱身跳到路旁草地斜坡上閃避。他立即勒緊了馬,吆喝著:“您難道不會躲開點嗎?”
“呀!對不起,先生,”年輕人回答,“您差點兒把我掀倒,想不到我倒要向您道歉。”
“怎麼樣?朋友,說下去呀!”海軍中將尖刻地說,聲音裏帶著冷笑,含有侮辱的意味。
同時,德·凱嘉魯埃伯爵舉起馬鞭來,象要鞭打馬兒似的,將馬鞭在青年的肩膀上點了一下,又說:“自由的小市民是講道理的,講道理的人應該是聰明人。”
青年人從斜坡爬上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句譏諷的話,他叉起雙臂,用很激動的聲音說:“先生,看見您這滿頭白發,我真不能相信您還要找些決鬥的事來尋開心。”
“白發?”海軍中將打斷了他的話,大聲嚷道,“你這是一派胡言,我的頭發不過是灰色的罷了。”
這樣開始的一場口角,幾秒鍾後,就越來越凶,竟使年輕人按捺不住地發作起來。德·凱嘉魯埃伯爵看見他的外孫女從遠處掉過馬頭,臉上帶著不安的神情,向他們走來,就趕緊將自己的姓名告訴對方,關照這位陌生人在回馬過來的年輕姑娘麵前不要聲張,因為她是要他保護的。青年人聽了這番話,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隨即將自己的一張名片交給老水手,告訴他自己就住在舍夫勒茲的一所鄉間別墅裏。他用手指點那所別墅給伯爵看,然後就迅速走開了。
“我的外孫女兒,你差點兒傷著這個可憐的老百姓了,”伯爵一邊說,一邊趕緊向愛米莉迎上去。“你簡直不懂得怎樣控製你的馬兒。害得我留在這裏降低身分去為你彌補過失。如果你自己留在這兒,哪怕你折斷了他的胳膊,隻要你瞟他一眼,或者說一句你不生氣時所說的動聽話,就什麼都好辦了。”
“我親愛的舅公,闖禍的是您的馬兒,不是我的馬兒呀!我相信您真的不能再騎馬了,您已經不象去年騎得那麼好。不過與其在這兒說廢話……”
“廢話?天曉得!難道得罪了你的舅公不算一回事嗎?”
“難道我們不應該上前去看看這個青年是不是受了傷嗎?他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舅公,您看!”
“沒有的事,他在跑咧。哼,我剛才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