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還沒有進山,剛到山腳,但周圍的景色已經很漂亮了。每拐一道彎都換一幕布景,都展開一幅新的美麗畫卷。這是無與倫比的全景畫廊。我們動,神山靜。高山上的森林已經向我們伸出它們表示問候的枝葉:“歡迎!”我們的教堂不是一座人工建造之廟宇,不是大草原上渾濁汙穢之池塘,而是辛勤地向我們跳躍過來,苦口婆心來告誡我們的清澈泉水:“你到上麵尋找我的源頭,定會領悟一切事物的奧秘!”一路上我們所拐的每一道彎都有風吹拂我們的麵頰,清醒我們的頭腦,並在我們耳邊竊竊私語:“你不知道我們從何處來,向何處去。是一切事物的主宰在引導我們。人生亦如此。你既不了解它的開頭,也不了解它的過程。隻有主知道和引導它。”
我是不是一個過分虔誠的人?親愛的讀者,你也許會這樣認為,但是你錯了。過分?不。真正的虔誠是不可計量的,不存在過分的問題。我願意做一個心靈享受者,一個開朗的人,甚至想知道我開朗的心情歸功於誰。你可不要責怪我,說我這些都是在“野蠻西部”思索和感受到的,在這兒,在受到“文明”束縛的家鄉記錄的。我在那邊所做的和所經曆的,是我的思想感情經曆的結果。我對你述說這些結果的時候,不能不涉及其原因。每個讀者都有權看清作者的內心世界。這是一種義務。作者的心胸應該時刻敞開。我把我的心獻給你。如果你覺得對,我很高興。如果你不喜歡,我也仍然敞開我的心扉。一本書要達到它所追求的目的,一定要有靈魂,即作者的靈魂。如果寫在縫合的衣服上麵,我也不喜歡讀。
我們到達森林前的大陸小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我們了解這個有特色的地方,肯定沒有走錯路,於是繼續往山裏走。我們很快看到到處都是高大的樅樹,便在樹蔭下休息了半個鍾頭。後來,一個頭戴墨西哥寬邊草帽、身穿麻布衣服的騎馬人向我們走來。在科羅拉多州,這種草帽是非常受歡迎的。
這個人很年輕,20來歲,看見我們,勒住馬,銳利的眼光好像是在打量我們。他的武器隻是一把插在腰帶裏的刀。他走到我們麵前,向我們問候:
“你們好,先生們。請問,你們往哪兒去?”
“上山。”我回答。
“多遠?”
“不很清楚。大概走到天黑吧。我們要尋找一個好的宿營地。”
“你們有白人,也有紅色人。我可以請教你們的尊姓大名嗎?”
“為什麼要問?”
“我在尋找幫助,而隻有紳士才能給予我幫助。”
“您找對人了,我是老鐵手。”
“老鐵手?”他很快打斷我的話,“我還認為您死了。”
“死了?誰說的?”
“昨天晚上被您打傷的那個人。”
“那家夥在哪兒?”
“您馬上就會知道。先生,如果您是向他開槍的人,我可以相信您。我父親是釘馬掌的,我們不久前在這兒幹過這種活,這條路上有錢可賺。這山上新發現了金銀礦,每天都有人上山,他們需要給馬釘掌。到目前為止,我們過得不錯,很滿意。可是有時過來一些人,他們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紳士。今天這六個人就是這樣。他們讓我們幹活,並不想付錢。姐妹們隻好躲起來,原因就不要說了。父親把她們關起來,我必須張羅一切,吃的,喝的,住的。肉、麵包,他們隨便亂扔在地上。他們還沒有喝醉,酒瓶就到處飛舞。我隻好逃跑,到山下去叫我的兄弟,他到下麵釣魚去了。”
“您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
“一個叫斯賓塞,另一個叫將軍。”
“好。您找對人了,不要下山去了。我們幫助您。走!”
他掉轉頭和我們一起走,沒多久,右邊的森林到了頭,他向左拐了個彎,停止了腳步。我們停在最後的幾棵樹下,因為在子彈射程內,有一所房子。我們馬上看出那是一個打鐵的地方。籬笆旁邊站著幾匹馬,看不出有多少匹。
溫內圖充滿疑慮地看著我。房子外麵一個人也沒有,這就是說,流竄犯們一定在房間裏。因此我說:
“最好是突然襲擊他們,飛奔過去,衝進屋,奪下槍支,要他們舉起手來。前進!特裏斯柯夫先生留在門外看馬。”
最後這個決定是我作出的,特裏斯柯夫不是西部人,在處理舉手投降問題時容易出差錯。而且,實際上也需要一個人看馬。我們衝到房子前麵,其他人立即下馬,我稍微慢一點。屋裏有兩個房間,一間作煆工房,一間是臥室。進臥室要先經過煆工房。我趕到房門前的時候,那些家夥已經舉起雙手。我隻看見手,沒有看見他們的人,因為房間很小,我必須站在門口,同伴們在我前麵。溫內圖命令他們:
“誰把手放下來,就挨子彈。馬托·沙科可以繳他們的槍。”
繳槍後,他說:
“哈默杜爾把他們腰帶裏麵的武器拿走。”
這個命令也執行了。然後,阿帕奇人命令:
“沿著牆壁並排坐下!你們可以把手放下。誰要是站起來,就挨子彈。”
我推開擋著我的阿帕納奇卡和哈默杜爾,出現在他們麵前,有人發出一聲驚叫:
“魔鬼,老鐵手!”
講話的是斯賓塞。他本來是不認識我的,可是昨天,他對我開槍的時候,他對他的同伴們提到了我的名字,現在又提到我的名字。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這個問題現在不重要,主要問題是這個人本身。我用嚴肅的聲音對他說:
“是的,死者站起來了。您瞄得不準。”
“瞄準……?我……?”他問。
“不要否認,否認對你沒有好處。你記不記得您在傑斐遜城與我告別的時候所講的話?”
“我……不……知道……”他結結巴巴地說。
“那我就要幫助你記憶了。您說:‘再見!可是,那時你舉起手,狗!’今天再見了。誰舉起手?是你,還是我?”
他沒有回答,低頭看著地上,像一條狗挨了揍一樣。
“今天,我們算賬的方式完全不同於當時,今天要全部由您承擔後果。”我接著說,“你打傷了我,這是要用血償還的。”
“我沒有對您開槍。”他堅持說。
我掏出手槍對著他說:
“別不認賬。你隻要說一次謊,我就開槍。你在不在場?”
“不在……在……不……在場,在場,在,在,在!”他恐懼地叫喊著。我的槍托越接近他,他越恐懼。
“你詭計多端,昨天讓你的同伴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用什麼來償還我的傷?”
“我們已結清了。”他固執地回答。
“怎麼結清的?”
“您把我的手打傷了。”他抬起受傷的右手。
“誰對此負責?”
“您,不是您,還有誰?”
“你想對我射擊,我反擊。這就是事實。我是迫不得已自衛。我本來可以把你打死,而不是打傷。‘將軍’在哪兒?”
道格拉斯不在房間裏,因此我打聽他的情況。
“我不知道,”他回答,“他什麼也沒有說就走了。”
“什麼時候?”
“你們來之前。”
“您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如果你否認,我進行簡短審訊後就把你處決。”
他看見手槍對準著他。這類粗人通常沒有真正的膽量。他應該想得到,即使他否認,我也是不會開槍的。但是,膽怯使他失去理智。
“他想跟蹤鐵匠的兒子,因為他相信他會去叫人。”
“那麼說,在我們到達之前不久,他並沒有走開。”
“他走開了,孩子一走,他也走了。”
“步行?”
“騎馬,因為孩子也不是步行。”
“朝哪個方向?”
“我們沒有注意。”
“好。事情自有分曉。”
四
我出來指示特裏斯柯夫,在“將軍”回來時采取什麼對策。鐵匠的兒子站在他身邊。為了謹慎起見,他沒有進屋。右邊過來一個小女孩。我指著她問這個男孩:
“她是誰?”
“我的妹妹,躲避流氓回來的。”
“我要問她幾個問題。”
她過來的時候,她哥哥告訴她,因為我們在,她現在不用害怕了。我問:
“您藏在什麼地方,小姐?”
“對麵樹林裏。”她回答。
“一直都在那兒?”
“不是。我看見哥哥走開,想跟他走。恰好一個稱為‘將軍’的男人剛剛從房子裏出來,到籬笆旁邊取馬。他騎上馬以後,看見我了,就朝我過來。我往回逃跑,剛剛跑到樹林裏,他趕上了我。”
“然後?”我趁她停頓的時候繼續問。
“然後,家裏來了一些騎馬人。”
“那是我們。他看見了?”
“看見了。他看樣子嚇壞了,狠狠地罵了一句。”
“他認識我們。”
“看樣子認識。他說到老鐵手和一個叫溫內圖的人。”
“這使我感到很不舒服。然後他怎樣?”
“他騎馬走了。”
“沒有說什麼話?”
“他吩咐給我一個任務,是關於老鐵手的。”
“我就是。他要您對我說什麼?”
“這是……這是……說出來會侮辱您的,先生。”
“不會,根本不會。我請您把每句話都說出來。”
“他把您稱為普天之下最大的流氓。您如果願意俘虜他的同伴,甚至殺死他們,他不會反對。但是,他將找您算賬。”“就這些?”“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稱您為流氓的時候,對您表示出害怕的神情。如果我不是看到我的哥哥,長時間地、安靜地站在門口,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的話,我現在是不會回來的。”
“您可以放心,不會有人對您無理了。”
我回到室內,男孩子跟著我。
“您知道‘將軍’在哪兒?”斯賓塞反問我。
“知道,”我回答,“逃跑了。”
“啊!真的逃跑了?”他高興地問。
“真的。我做事不像你。我第一次就對你說實話。”
“哈哈,你抓不到他了。”
“今天抓不到了,以後抓得到。時間越久,把握越大。我牢牢抓住你了。”
“哼,你會願意釋放我們的。”
“為什麼?”
“由於怕他。”
怕一個看見我們就逃之夭夭的懦夫?”
“是的。他將為我們報仇。”
“哼,他通過鐵匠女兒告訴我,如果我把你們吊起來,甚至處死你們,他根本不反對。”
“我不相信。”
“你相信也好,懷疑也好,我覺得無關緊要。現在談談另一件事情。這一家的老板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