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孟德斯鳩
法國啟蒙運動的高潮並非自孟德斯鳩開始,他也不是法國啟蒙運動的最主要的代表,但為敘述方便,這裏先來講他。
孟德斯鳩是一位博學者,又是一位幸運者;是一位有巨大貢獻的曆史人物,又是一位得到各方厚愛的人士。在18世紀的所有著名人物中,他的生活是最為和祥順達、風平浪靜的,加上他又有雄厚的物質基礎和經商才能,完全可以稱他是法國啟蒙時代的一位“福星”。
孟德斯鳩學識淵博,視野開闊,他影響最大的.著作自然是《論法的精神》,但他的學識並不止此一端。他不但是那個時代最大的法學專家,而且對於文學、哲學以及自然科學都很有興趣。他寫過《論自然史的考察》、《論相對運動》,也寫過《古老和現代地球的物理史草案》。可見他對自然科學不但饒有興趣,而且有相當的水平。另外,他的經濟思想,特別是他的人口理論,也曾得到休謨的讚賞,而且即使從今天的角度理解,依然不失為一種有益的理論探索。他的《論法的精神》一書,主題固然不離法學與政體論,但涉及的內容很多,特別是其中對各個民族和國家的曆史比較,頗有現代人所崇尚的大文化的意向。他重氣候的人文作用,認為“炎熱的氣候使人的力量和勇氣萎頓,而在寒冷的氣候下,人的身體和精神有一定的力量使人能夠從事長久的、艱苦的、宏偉的、勇敢的活動。”而且“不僅在國與國之間是如此,即使在同一國中地區與地區之間也是如此。中國北方的人民比南方的人民勇敢,朝鮮南方的人則不如北方的人勇敢。”結論或有武斷,氣象果然不同。氣候之外,他也很重視居住生活環境的作用。他認為:“肥沃的土地常常是平原,無法同強者對抗,隻好向強者屈服”;而“土地貧瘠,使人勤奮、儉樸、耐勞、勇敢和適宜於戰爭;土地所不給予的東西,他們不得不以人力去獲得。”他還認為:“島嶼的人民比大陸的人民愛好自由,島嶼通常是很小的;一部分的人民不那麼容易被用來壓迫其他部分的人民;海洋使他們與大的帝國隔絕;暴政不能夠向那裏伸展;征服者被大海止住了;島民很少受到征略戰爭的影響,他們可以比較容易保持自己的法律。”
他的這些觀念,雖不算十分科學,亦不必十分科學,但肯定是有很重要的科學因素在內。昔日中國的一些研究者對此類觀念往往不加思索便嗤之以鼻,現在思想成熟些了,也慢慢認識到地理環境在確立一個民族的特殊文化性格方麵,確實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且愈在人類文明早期,其作用愈大。在這個意義上講,孟德斯鳩可以說是現代文化學的一個前驅者。
孟德斯鳩的宗教觀念,在當時也居於先進行列,他並非無神論者,而且從他的言行考察,他是傾心於基督信仰的。但他的妙處在於,一方麵認為世界是上帝諦造的,一方麵又認為,世界既經諦造,它就隻能按照其自身的規律運動。這規律無論人類也罷宗教也罷,那怕是上帝也罷,隻能遵循不能違背。好比一個嬰兒既出母腹,他就會按照自己的規律成長。這思想頗有些牛頓力學的味道,牛頓認為上帝給了世界第一次推動,世界一旦運動起來,就不再打擾上帝,而按照自己的規律就此運動下去。孟德斯鳩的這個思想背後,隱隱含有上帝是為人所創造的影像。即使沒有這影像,我們也應該承認他的宗教觀,對當時在法國還很有勢力的保守的宗教傳統而言,也是一種衝擊或反抗。
不但如此,他對於天主教的種種弊端,尤其深惡痛絕。他說:“修道士手中幾乎掌握了全國的財富”,但他們是一幫吝嗇鬼,“永遠往裏拿,決不往外掏”,“這些財富落在他們手中,可謂陷於癱瘓,再沒有交流,也沒有貿易;更沒有百藝,也沒有製造。”他主張信仰自由,反對宗教迫害,也反對禁欲主義。他認為教會是科學發展的障礙。他諷刺說:“在修道院中,人們可以看見一個永恒的家庭,這個家庭不生育一個人,而它自己的存在則依靠天下眾庶。”要吃要喝還要迫害善良的百姓,而自己卻不能為人類增添一個兒女,卻要把多少優秀的青年弄到修道院去,這在孟德斯鳩看來,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頗有些“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的味道。他痛斥說:“這些庵院,永遠張著大嘴,和無底洞一樣,吞沒未來的種族。”
孟德斯鳩也如同絕大多數法國啟蒙思想家一樣,文筆流暢,氣勢縱橫。他的文章有很強的傳播性和感染力。他的《波斯人信劄》,一出版便產生大影響,而他的《論法的精神》,出版之後,更是引起軒然大波。各方人士對其紛紛議論,或批評或讚揚,或痛恨或崇拜,或高興得眉飛色舞,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不足兩年時間,就再版了22次。這種情況,是休謨先生追求一生都不曾得到,而貝克萊先生甚至連做夢也不會夢見的。此情此景,羨慕煞人。
孟德斯鳩於1689年即英國光榮革命取得勝利的第二年,出生於法國波爾多附近的拉柏烈德莊國。他的父親是一位很有財力的軍人,他母親也是貴族出身,而且有英國血統。
孟德斯鳩一生不曾為金錢發愁。他其實是一位頗有資財的貴族。但他思想開明,又有很高的天賦。雖然他7歲時他母親就去世了,但好像這個沉重打擊並沒有對他的少年生活產生特別強烈的影響。他1700年入學,1705年完成學業。在學校學習了拉丁文、希臘文、曆史、地理、數學、哲學等必要的課程,對繪畫、舞蹈和音樂同樣興趣盎然。1713年,他父親也去世了,於是他承襲父業,當上了波爾多議會的議員。1714年,他的身為該議會議長的伯父又去世了,他又被任命為議長,並且承襲了他伯父的男爵尊號,此時他不過25歲。1715年,他與一位貴族少女結婚,他妻子又帶10萬鎊嫁妝給他們的家庭。
孟德斯鳩是一位富翁,但他並不以此炫耀,因為他同時還是一位頗有才能的商人,他經營葡萄種植和釀酒業,利潤不菲。我們記得休謨先生每增加一次稿酬都樂得合不攏嘴,馬上產生自己已經是個“富人”的感覺,而真正的富翁如孟德斯鳩一樣的,他們並不張揚。到了1726年,他又把議長的職務賣掉,據說這個職務當時可以換取七八十萬鎊,但究竟賣了多少錢,他本人緘口不言,也無資料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