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見母親終於破涕而笑,暗鬆了口氣,嘻嘻笑著說:“媽我餓了,我們什麼時候開飯,要不要等哥哥?”
虞太太聽說女兒餓了,再顧不上傷心,拉著紅豆起來,順帶撫了撫旗袍上的褶皺:“你哥哥最近忙著滿上海找人,晝夜都顛倒了,哪還顧得上回家吃飯?早上回來時就說了,要我們娘倆晚上早些睡覺,不要等他。”
一連幾天,哥哥的確早出晚歸,紅豆沒能跟哥哥說上話,自然也就無法打聽哥哥想要換差事的因由。
到了禮拜六這日,顧筠和肖喜春幾個按照提前的約定,到紅豆家樓下等她,虞太太見全是女學生,也就放心讓女兒去了。
新亞茶社離震旦大學不遠,是座二層小洋樓,旁有一公園,環境幽僻,客廳裏常年有法蘭西的樂師駐紮,演奏地道的古典鋼琴曲。
輕靈飄逸的音樂佐以咖啡和紅茶,人若置身其中,常有一滌俗腸之感,加之這茶室西洋點心做得非常美味,在滬上名聲甚著,因此不時有文人名流前來聚會。
紅豆跟顧筠等人給門口的仆歐出示了邀請函,入內一看,今日與會者甚多,偌大一個客廳聚滿了人。
她們這邊一露麵,便另有仆歐領她們落座,好幾道熱烈的目光落在紅豆身上,似有結識之意,紅豆隻當不覺。
她隨意往廳中一看,一下子看到了好幾個麵熟的人,有一個穿著西式襯衫,高高地背立在窗前,被客廳裏的樹枝狀巨型水晶燈一照,比她前幾日剛看到時更瀟灑出眾幾分,隻是這人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原來秦學鍇所說的那個德國副教授就是指的賀雲欽?”顧筠微訝,她是報社千金,對賀雲欽的新聞知之甚詳,一眼就認出了賀雲欽。
賀雲欽身邊站著那日暈倒的賀竹筠,她似乎一直注意著門口,看見紅豆等人,略微一愣,忙放下手中的碟子,翩然朝這邊走來。
紅豆卻隻顧盯著廳中的另一個穿洋裝的女郎,那女郎手裏端著一個金耳咖啡杯,正熱絡地跟一位中年男子交談,鬈發高高束起,露出一張豐麗的臉龐。
“玉淇表姐?”
作者有話要說: 民國時期滬上確有新亞茶室,特此注明,如有冒犯之處,作者會第一時間刪改。上一章有兩個地方修改了一下哈。
第7章
玉淇忙於跟麵前那人交際,根本未注意紅豆,兩人大約講到了非常有趣的話題,玉淇不時被逗得咬唇輕笑。
紅豆好奇打量那人,見是位背影挺拔的中年男子,一手插在褲兜裏,另一手則端著咖啡。銀灰色馬甲、筆挺西褲,兩鬢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腕上尚有一塊金表熠熠發光,交談時似乎不忘壓低音量,因而顯得非常有紳士風度。
紅豆側過臉,正要跟顧筠說話,忽然眼前微暗,有人說道:“虞學姐。”
虞紅豆抬眼一看,萬想不到在這裏遇見那位暈倒的賀四:“咦,賀同學?真是巧,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不知為何,賀竹筠一見紅豆就想發笑,“謝謝虞學姐掛懷。”
她雖性情靦腆,得益於多年來的家庭訓練,待人接物並不如何局促:“這次茶話會邀請了我二哥,二哥怕我在家發悶,就帶我一起來了,稍後有個議題會由他來主講。
”
說著,往身後一指:“那邊就是我二哥。”
那邊賀雲欽早就注意到妹妹在與人交談,見是個十**歲的女孩子,料定是妹妹說的虞紅豆,便草草打量一眼,見這女孩臉龐異常嬌美,一雙眼睛流盼生輝,從頭到腳沒一處刻意追求時髦,難得倒也不村不俗。
白襯衣外麵套件墨綠色絨線衫,底下是雙擦得極幹凈的黑色圓頭皮鞋。頭發用珠貝色的賽璐珞發箍箍住,清清爽爽地垂在肩頭。身上似乎有一種明快憨歡的氣度,自坐下之後便一直在興致勃勃地觀察廳中的人與事。
虞紅豆沒料到賀竹筠突然提起了她二哥,礙於社交禮節,不得不佯裝驚訝看過去,誰知剛好對上賀雲欽的目光。
他不知注視這邊多久了,目光顯然有打量之意,一支煙卷放在嘴裏,另一隻手抬起來正要點煙。細看之下,不愧跟賀竹筠一母同胞,不少地方生得掛相,隻是他的鼻梁高直一些,眉毛也更飛揚幾分。
見紅豆看他,賀雲欽慢騰騰將西洋打火機收回褲兜,冷不丁的,沖紅豆展顏一笑,笑容乍眼看去無懈可擊,細究之下,卻有些敷衍的意味。
紅豆一齜牙,回以賀雲欽一個不鹹不淡的禮節性笑容。
賀竹筠捂住嘴,嗬嗬笑道:“虞學姐,你真有趣。”
紅豆一愣,不知自己哪裏有趣了。
賀竹筠解釋說:“我二哥人其實頂好,就是有時候愛開玩笑,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紅豆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很誠懇,笑嗬嗬地點頭說:“看出來賀先生人非常好了。”
賀竹筠抿嘴對紅豆說:“虞學姐,忘了說了,我準備了一些小禮物,想送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