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在炫耀、膨脹。以至於這麼點真誠、實在,甚至是窘迫,都會顯得格外珍貴。
3當然她也早已看透了有錢人的花招,一顆心磨得又硬又狠。
連她自己也沒料到她會被他的三言兩語而輕易擊潰。尤其當他說,小時候家裏長期沒有葷腥,逼急了偷挖一勺豬油拌在飯裏吃,她幾乎就要蹦起來,說“這事兒我也幹過!”
然而沒有。那是過去的她,不是現在的她。她好不容易將不堪的過去扔掉,又怎會輕易讓人知道?
這一夜,她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說動了情。
這一路走來,人人都說她有本事,猜測她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傍了多少男人才有的今天,沒有一個人問過她苦不苦、累不累。所以當他極其自然地說出一句“我一個男人有時候都覺得撐不下去了,你一個女人究竟是怎麼走過來的啊”,她終於抑製不住,濕了眼眶。
隔天,他打來電話,說喝多了胡言亂語,別見笑。
他們開房後的第二天早晨,他坐床邊穿襪子。她洗完澡出來,一眼瞥見他左腳大腳趾處赫然一個破洞。
他的臉唰地紅了,迅速脫下襪子換到另一隻腳上。這樣破洞的位置換到小趾頭處,看上去就不那麼明顯。
襪子破洞本來不稀奇,有的新襪子也會破,但當事人對於破襪子被人看見的心理感受卻是不同的。
她假裝沒有注意到,實則悲從中來。她想起當年和一群應屆畢業生等著麵試,一個女生不小心將水潑她身上卻拒絕道歉,最後還嘲笑地穿得像個要飯的,能通過麵試才怪。
和她一夥兒的女生對著她的穿著品頭論足,陣陣哄笑。
那一場麵試她果然失敗了。
她不知道什麼原因,是因為她是農村的低人一等?還是表現不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而當她走出來,那群女生居然還沒走。看她們的表情,似乎全都通過了麵試。而她們等她出來竟然就是為了再用那惡毒的眼神鞭笞她一遍,罵她一聲:臭要飯的!
隔天,她趁隔壁女租客去見男朋友,悄悄取下了她晾在走廊的外套,乘公交去了市區的一家高檔女裝店,偷了那條在她跌宕起伏的人生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裙子。
鄰居的衣服雖然也不高檔,但至少能讓她在走進高檔服裝店時不那麼膽怯和心虛。
4眾人驚訝於她居然找了個普通業務員談起了戀愛,而且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多新鮮啊!以往跟她有關係的可都是有權有勢的大老板,要麼就是花錢找來的小鮮肉。像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業務員,他們不知道她看上他哪兒了。
不僅如此,居然還不遺餘力地給人介紹客戶拉生意!喲,真當自己是普度眾生的菩薩了?
他就這麼正式打進了她的圈子,被她帶著出入各種有錢人的場合。
她喜歡在他喝多的時候問他的過往,聽他細細道來,然後安慰他,鼓勵他。仿佛隻有在他這裏,她才感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冰冷而殘酷的。而她,正是從他所處的這片荒原中走來的。
她經歷過和他一樣的苦痛,她能共情他每一次的笑與淚,她願意和這樣一個真實平淡的人談一場她曾經怎麼也不敢想的戀愛。
不久後,他們在會所玩牌認識了一個女人。女人不時盯著莊薇看,仿佛她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但畢竟第一次玩牌,不很熟,莊薇沒問。
幾次之後,熟了些,莊薇才問起:“之前你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有東西?”
“那倒沒有。”女人笑道:“我就是看你挺像一個人。雖然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但就是忍不住想到那個人。”
“誰?”
“莊小姐,大概十二年前,你有沒有在一個叫XX的服裝店買過衣服?”
“不記得了,怎麼了?”她從容地回答,心卻漏跳了一拍。
正是她當年偷裙子的店。
“說來話長。”女人用做了美甲的長指甲彈了彈煙灰後,將煙送嘴裏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來,然後一邊出牌一邊道,“當年我在那個店裏做店員,有天來了一個女的買衣服。她抱了一摞衣服去試衣間,當時我挺高興的,因為賣出一件衣服我是有提成拿的。可是很遺憾,她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把衣服一股腦兒扔給我,走了。”
“當時我也沒多想。客人沒挑到滿意的衣服走了很正常。我是農村來的嘛,不知道城裏人的心眼子那麼多,不知道那個看著那麼清純幹凈的小姑娘會那麼壞。她把其中一條裙子偷走了。那條裙子的售價是3980!3980,那是什麼概念?我當時一個月的底薪才1200。加上提成我也隻能拿到兩千不到。”
“然後呢?”莊薇絲毫不露破綻。
“老板讓我賠,照原價賠!如果是現在,大不了走人。我就不賠,他能拿我怎麼著?可我當年不懂這些,我太年輕了,也沒什麼見識,以為那就是該我賠的。
”
“可我拿什麼賠呢?我當時住的還是店裏施舍給我的隔間,比公廁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