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這個年,她是好好打扮過的。也許才從外地打工回來。在別人看來不倫不類,於她而言已是盛裝出行。做媽的給大的換上一件新藍外套,小的那個顧不上,一看就是家裏爺奶套的紅色碎花棉服。她總是焦頭爛額著,顧上這一頭顧不上那一頭。孩子把雞腿胡亂往她嘴裏塞,她說我不喜歡,你們先吃。
美琪豪氣回宋雲蔚,一盤薯條不嫌少,兩份全家桶不嫌多。還提醒他,記得買冰激淩,原味的,買一送一呢。冰激淩率先來了,而後全家桶連帶著一包麥當勞過年新推出的手辦玩具。隔壁桌的孩子不斷地朝這邊張望。宋雲蔚把沒拆封的玩具禮盒遞給美琪,美琪把那玩具塞給大小孩。大小孩說我不要,又看看他媽。美琪說我是大人,不玩兒這些,丟了浪費。孩子媽說謝謝,搡一把孩子,說謝謝啊!
謝謝姐姐!撒潑的孩子變得十分害羞,臉蛋凍得通紅,從小沒擦過臉霜,一條一條全是凍痕。
美琪跟宋雲蔚對坐著,都去舔那根潔白的蛋筒,都去看窗外紅色的夜景。人來人往著,都有屬於他們的熱鬧與團圓。美琪借著玻璃反光,打量著男人的臉。無論他有沒有打算偽裝,那短短瞬間的一縷失意,總在不經意間叫人藏不住吧。宋雲蔚鼻梁高挺,薄唇,斂眸下望時,眼尾也為含笑微微上翹。透過淡漠的表層,實質是很溫柔的一個人。他知道她關注著隔壁著的小孩,所以他才要了玩具。那如果他想要玩具的時候,會有人想著買給他嗎。她還想問,宋雲蔚,這個時候你有沒有思念的人,或者說,有沒有在具體地思念誰。結果她沒問。她知道這個時候得不來愉快的回答。如果答案愉快,他就不會成為他鄉異客,在年節的關鍵時期,無所事事地蕭條地陪她吃麥當勞。她唯一能回饋給他的,或許隻有沉默的陪伴。
美琪!玻璃窗外貼來一張紅彤彤的大圓臉,楊貝妮欣喜地跟她打招呼。很快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貝妮把沉重的玻璃門撐住,這種門總是設計得非常嚴實,應該是防止胡鬧的小朋友跑進跑出,男人低頭跟進。兩聲淺談兩句,男人去櫃台排隊,貝妮拎著禮品袋過來,大紅毛巾庸囊地露出一截尾巴來。是貝妮親自手織的吧,真有心,美琪說。貝妮害臊,我也不知道送他什麼,這個實用。她讓美琪幫忙相看下男友。是做什麼的?工作總是很重要,代表男人的麵子和尊嚴。貝妮說跟我一樣,不過是在下麵鄉鎮小學做代課老師。他嫌工資太低了,計劃著年後辭職去廣州打工。說是.....想叫我跟他一起,兩人奮鬥幾年再回來買房。
美琪聽著,心裏咯噔一跳,仿佛已經窺測到好友艱難而悲慘的未來。桌子底下,她把貝妮的手緊緊握住,都急出汗來,你都想好了?他靠得住嗎?你們才認識多久?貝妮也慌,眼神呆滯著,我...也很迷茫啊,他家裏還有兩個妹妹,早些年也出去打工了,說是收入還不錯,年年能給家裏打錢。美琪道,你糊塗!他們是沒得選,可你有。實驗中學排著對要往裏麵塞老師呢,你好不容易進去,合同也簽了,就努力考考編製,也是一份響當當的鐵飯碗。別的地方不說,咱這兒當老師的女人還能愁嫁?再說,你不是很喜歡這份職業麼。
後麵的話就隻能咬耳朵說了,一起出去,為了節約開支,是不是得同居?你肯願意?再不小心懷了,你怎麼辦?奉子成婚,你未來婆婆還能對你好?連彩禮你也別想要了。再往後我都不敢想,你會二十四小時不得空閑,要麼打工要麼照料小孩,身材很快走樣,也許等你再回來,我都不認得你了!貝妮卻仍舊懵懵懂懂地,我爸媽也是一起在外打工的。美琪說,對呀,所以你留在老家,沒有人照料你,換來這麼多年的寄人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