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曼陀羅】04(1 / 3)

雙葉雙璧

中國禪宗從達摩祖師東來,一直到六祖慧能傳法不傳衣,一共有六位祖師的傳承,這也就是一般認為是達摩遺偈“我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中的“一花五葉”。

不過,細心的人當會發現到,這“一花開五葉”中有兩葉是很少被注意的,那就是三祖僧璨和四祖道信,在六位祖師裏,三祖四祖算是知名度最低的,有一些習禪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更別說他們的生平或留下來的修行教化了。

這實在非常遺憾,我們對後來禪師的公案語錄滾瓜爛熟,最少也是耳熟能詳,對於最早的兩位大祖師竟反而感到陌生,這是什麼道理呢?

大概與他們所處的時代有關,三祖僧璨所處的時代正好是後周武帝破滅佛法的時代,不僅是佛教受到空前的壓迫,中華文化也進入混亂時期。《景德傳燈錄》上記載,三祖僧璨以白衣謁二祖,受度傳法後隱居於舒州的皖公山,因受後周武帝破滅佛法的影響,有十幾年的時間“居無常處”,這段時間在曆史上就成了空白。

一直到隋文帝開皇十二年(公元五九二年),才有一個十四歲的小沙彌道信來禮拜他,道信就是後來的四祖。道信與僧璨見麵的情況很有傳奇性,道信說:“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僧璨問曰:“誰縛汝?”道信:“無人縛。”僧璨又問:“何更求解脫乎?”道信言下大悟,跟隨服侍師父九年之久,才得到受戒。

因緣成熟了,僧璨把衣法傳給道信,並傳了一首偈:“華種雖因地,從地種華生;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傳法以後,僧璨就到羅浮山遊化了兩年,又回到早年隱居的舒州皖公山。

舒州的士民知道僧璨回來,奔走相告,大設檀供請祖師開示,他就為四眾弟子廣說心要,說完的時候站在法會大樹下,合掌而化,圓寂的時間是隋煬帝大業二年(公元六○六年)十月十五日。經過四百多年,到了初唐,河南尹李常貶謫到舒州,發現了三祖的墓,瞻禮啟壙,得到五色舍利三百粒,一百粒送給荷澤神會禪師,一百粒自己供養,一百粒高塔供養,後來,唐玄宗追諡這個塔為“鑒智禪師覺寂之塔”。

四祖道信則是自幼就仰慕空宗,仿佛是前世的修習,七歲的時候就出家了。他首先跟隨的師父戒行不太純淨,道信常勸諫師父,可惜師父並不聽從,道信隻好自己守齋戒,經過五年之久,後來見到有兩位僧人要到舒州皖公山求法,他就跟著去了,受傳了三祖的衣缽。

《景德傳燈錄》上說他得法後“攝心無寐,脅不至席者,僅六十年”,也就是說六十年的時間他守攝身心,從未躺下來睡覺,可見他用功的精勤。

隋大業十三年,他帶領弟子住在吉州寺,當時吉州被盜賊圍困達七十幾天,萬眾都感到驚惶恐怖,他教百姓同聲念摩訶般若心經,正念的時候,城外的盜賊看到城牆上仿佛站了許多神兵,一時害怕,就四散逃走了。

後來他渡江到黃梅縣眾造寺,看到雙峰並立,又有好泉石好風水,就在當地住了下來。唐貞觀癸卯年(公元六四三年),太宗仰慕他的道風,希望能瞻仰他的風采,於是下詔請他進京。道信謙遜辭謝,唐太宗連續下詔三次,他最後隻好稱病,不肯前往。太宗非常生氣,下第四次詔書的時候對使者說:“如果他還不肯來,就取他的首級回來!”

使者到山上宣示了皇帝的聖旨,道信伸長脖子引頸就刃,神色無異於平常,使者不敢砍頭,回來稟告太宗,皇帝更加讚歎仰慕,賜給了許多珍寶,並且不再下詔,順遂了他歸隱林泉的誌願。

道信祖師住在眾造寺三十幾年,佛法大盛,來學道的人無遠不至。晚年時對弟子弘忍說:“可為我造塔,命將不久。”到唐高宗永徽二年九月四日對門下弟子說:“一切諸法,悉皆解脫,汝等各自護念,流化未來。”說完後安詳坐化,享年七十二歲。

四祖道信坐化的時候,天地為之暗冥,圍著寺院三裏方圓的所有樹木,葉子全部變白了。他過世時身旁有五百多位弟子,還有無數從遠地來的道俗。第二年的四月八日,他坐化的塔門突然無故自開,赫然是全身舍利,儀表相貌一如生前,從此門人不敢再把塔門關上。

道信祖師座下除了五祖弘忍之外,還有一位大禪師牛頭法融,他和這兩位弟子見麵的過程十分有趣,都是他主動去收弟子,這一點和其他的祖師很不同。

有一天,他在黃梅縣的路上遇到一位小孩,骨相奇秀,和一般小孩不同。他就問說:“子何姓?”小孩答曰:“姓即有,不是常姓。”他又問:“是何姓?”小孩說:“是佛性。”他又問:“汝無姓耶?”小孩答曰:“性空故。”道信知道這孩子是法器,就遣侍者到小孩家向其父母乞求讓他出家,小孩的父母答應了,他就給孩子取名為弘忍,當時弘忍才七歲,後來果然傳了他的衣缽,成為五祖。

他去見牛頭法融的經過,後來成為禪宗有名的公案。在貞觀年間,他遙觀氣象,知道在牛頭山上有異人,就自己到牛頭山去尋訪,遇到一位僧人對他說:“離這裏十裏多的山裏住了一位道人,別人都叫他‘懶融’,看到人也不起來,也不合掌,你要找的異人該不會是他吧?”

道信祖師就入山去見法融,法融端坐自若,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四祖就問他說:“在此做什麼?”法融說:“觀心。”四祖問說:“觀是何人?心是何物?”法融不能對,就起來向四祖行禮,問說:“大德住在什麼地方?”四祖說:“貧道行蹤不定,或東或西。”法融繼續問說:“你認識道信禪師嗎?”四祖說:“何以問他?”法融說:“我向慕他的德風很久了,希望有一天能去謁見他,向他禮拜。”四祖這才說:“道信禪師,貧道是也。”

法融留四祖住下,帶他到庵所的時候,看到四周都是虎狼之類,四祖舉手做出害怕的樣子,法融見了就說:“猶有這個在(指害怕)!”過一陣子,四祖在法融坐的石頭上寫一個“佛”字,法融看了竦然,不敢入座,四祖說:“猶有這個在!”法融大為佩服,乃頂禮請祖師說心法要義,得悟立旨,成為偉大的禪師。

我們看到了三祖僧璨、四祖道信多麼活潑的生命風格,三祖告訴我們解除生命的困境與束縛完全是在自己手上,沒有人能束縛我們,除了我們自己。我們在四祖身上則看見了他精進的修行,以及為了訪求根器大的弟子不辭辛苦的主動精神,這些都是十分令人感動的禪的典範與教化。

學禪的人如果不能知道三祖四祖的風格,真是遺憾的事!就好像最美的五爪楓葉少了兩片葉子一樣。知道了他們的生平,要進入他們留下關於修行的開示,就更有親切感了。

好禪

有一個人問四祖道信說:“何者是禪師?”

他說:“不為靜亂所惱者,即是好禪,用心人常住於止,心則沉沒,久住於觀,心則散亂。”

這是禪宗史上一段重要的話,可以讓我們知道什麼才是好的禪,這裏的“止”是指“止息妄念,心定於一處”;“觀”是指“觀察妄惑,達照真理”。四祖告訴我們,止觀不二,所以學人不應該落於止或落於觀,而應該不被“靜亂所惱”,如如不動,並不是他反對止觀,而是說止觀並非心性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