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在這個城市留了下來。我終於在一家夜總會找到了一份唱歌的工作,我開始穿著便宜的、低胸的、發亮的、超短的“晚禮服”唱廣東話情歌。
我開始自己給自己做飯,收拾房間。我每天發第六感覺拚命呼喚賽寧的名字,他知道如何讓我愛上他。
一個平常的夜晚,這個我始終看不懂的賽寧突然出現在我門外,他迅速地擁我入懷,他說寶貝你瘦了很多。
就這麼一句話,我就渾身發軟了。
我們手拉著手來到街上,手拉著手像一對傷心的朋友。
好像這個城市有很多暴發戶,有各種各樣討生活的人,似乎所有的人都是為了賺錢來到這裏,各種新舊混合,潮濕而悶熱。
我們來到了那家我們相識的酒吧,在我為自己點了一杯可樂後,賽寧說,你別老喝可樂,女人應該喝喝酒。
賽寧的臉上飄流著月光的氣息,如此安靜,甚至有些無助。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杯子,就像在夢中一樣。
我特別想你,這是你的力量。我曾是個特別悲觀的人,直到我遇上你。我想我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看看可不可以讓一切完美。
我坐在那裏發呆,我的耳朵讓我第一次得到了愛情。我說我還不知道你是誰,真的,但是我就是愛你,因為愛你的時候我愛這個世界,我想這就是愛情。
我們打電話叫來了樂隊的朋友。賽寧對大家說他沒想過他也會戀愛,以前他很難會相信一個女人,他本來以為戀愛可能是中年以後的事。
賽寧第一次說自己的事情。他的童年備受恫嚇,他的父母是那個年代的“藝術政治犯”,他們在某個西北勞改農場相識。他母親最熱愛蘇聯詩人葉賽寧,所以他的名字叫賽寧。賽寧出生於西北勞改農場,九歲時父母得以平反並且離婚。賽寧說他們可以共患難,卻不可以同富貴。後來賽寧的母親嫁到了日本。賽寧十二歲時隨父親去了英國,現在他剛從英國回來一年。
他父親固執地想讓他成為小提琴家。他的第一把小提琴是父親用竹竿做的,他童年的琴聲是父親為他哼的。賽寧說我現在老愛故意跑調的毛病可能就是因為這個。
他們“平反”得很晚,不然早就離婚了,我爸媽都是特別好的人,但都是瘋子。九歲以前,我們一直生活在勞改農場,我們是三個受過太多刺激的人,所以到後來沒法在一起生活。
伯明翰,糟糕的地方,一個特別難看的地方,街上有很多失魂落魄的人。那是個和我沒什麼關係的地方。我情願喜歡英國的鄉下。如果你沒去過英國,你不會懂他們的小說、他們的音樂,英國太特別,英國人不喜歡任何人。當我把手中的小提琴換成吉他,我覺得我的生活有意思了。音樂不再拒絕我了。但我和父親的關係越來越糟糕,我們總是吵架,控製不住。
我們拚起了一張大桌子開始大聲喧嘩,彼此吹捧。三毛還拿來了U2的唱片在酒吧裏放。酒吧的食物很難吃,啤酒是熱的,女服務員態度生硬。我們的“喜宴”最終由於某個在洗手間門口偷看我的男人被三毛發現而陷入一場混戰。兩幫人把酒吧打了個底朝天,酒吧的老板聽之任之。我看見有的人一個袖子沒有了另一個袖子也沒有了,三毛拿著把大鏟子站在中間一動不動,賽寧不知什麼時候戴上頂小帽。
終於,對方有人高叫一聲別打了我們都是外省人不能讓當地人看笑話!
混亂頓時結束。
賽寧把帽子還給了對方,大家各自賠給酒吧一些錢,最後我看見他們還互相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