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們開始親吻,彼此親吻,我記得我們都很瘦,他帶著夢一樣的表情與我在一起,陌生而動蕩——他總是出人意料!我們彌漫開來,我們不在這裏,直到他對我說:“你要記住我,就像記住你自己。”
我預感到自己將成為一個有很多故事的女人,而故事總是要有代價的。
在1992年的床上,我想著三年前的這個晚上,以及與之相連的所有熱情、疼痛、饑餓、恐懼。我有些迷惑,三年過去了,我現在在想到底什麼才是愛呢?我隻知道我不能看不到他。我們彼此需要。我們擁有共同的秘密。
我愛賽寧與我親密時我們彼此的動蕩情緒——這無比真實的時刻!我不知道別的情人是什麼樣的,我們隻在處於極致的情緒時才進入愛撫,我愛賽寧像個陌生人時卻說著最甜蜜的話——我喜歡看他夢遊般的表情,隻有在那種時刻,他才會說出最動人的話,這是他的風格。仿佛那一刻他是完全真實的自己,仿佛他在別處,但卻邀請了我。
我知道,語言網住了我,語言害了我,語言害了我,語言害了我!
今天,賽寧對我第二次重複了“你要記住我,就像記住你自己”。
有一個叫“旗”的女孩,她長著一張困惑的臉,她的臉本身就像一個問號。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知道她叫“旗”,她和我來自同一城市,她來自某所大學,她沒有父親。又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們在一起喝酒,在她和我討論了《少女杜拉的故事》之後,我們成了朋友。今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要我去她家,她說她要跟男朋友分手,她說她需要一個觀眾。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旗了,我從沒聽說她有男朋友,我也不知道她在這裏有家,以前她總是東住西住的。
以前我不喜歡有自己固定的住處,直到我遇上他,他照顧我,在他麵前我是我自己。他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但他愛我,我們每時每刻都想做愛,他讓我開始愛自己。
旗邊說邊給我倒了些芝華士,我看著她細細的小腿。
我發現她這裏沒有任何一樣可以摻在一起喝的東西,她說她就愛這樣喝。賽寧也喜歡這種喝法,我不喜歡這個牌子,也不習慣這種喝法,這樣喝酒像酒鬼。
小小的旗今天冷冰冰的,十分做作,她始終不告訴我誰是她的“男朋友”。
我曾在家翻箱倒櫃地為旗找書看,我對賽寧說這是個可憐的女孩。賽寧曾冷冷地說你怎麼可以隨便說一個人可憐?
我看著旗的家,我很喜歡她房間的擺設,簡單、舒適、敏感。我想我是沒有看錯她,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我們邊喝邊聽著香港電台,那些年我們都非常喜歡聽香港電台。在我們都快有點醉的時候,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開門進來的居然是賽寧。
我慘叫一聲。
旗你覺著這樣很好玩嗎?
賽寧像個白癡一樣站在我們麵前,看不出一點愧疚和緊張。
賽寧你跟我回家!
我看著賽寧。“楊樹美如黃金,百裏之間,楊樹是最美麗的眼睛(注:楊樹美如黃金,百裏之間,楊樹是最美麗的眼睛——駱一禾)。”我看著那雙時刻令我心動的眼睛,我想現在的我還能相信誰?我不想走了,我要看看還會發生些什麼。旗走到我們麵前。
旗說賽寧你愛我嗎?
我相信旗對賽寧的投入,但她不會因此放棄她的那些有錢的朋友,她什麼都要,她總是慢慢說出自己的不幸,通常把自己都搞得真假難分。你很難在她身上找出哪裏是真的哪裏是假的。也許最假的就是最真的。我甚至可以想象她會問賽寧“你愛我嗎?你會永遠愛我嗎?”這樣的想象讓我惡心。
我可以想象旗是怎麼把賽寧弄得團團轉的。
現在,她對我說你不要影響他,我今天隻要聽他的一句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