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第五章

玫瑰有刺,就像愛情。當玫瑰花瓣片片飄零,就像是小寡婦的眼淚。這種如泣如訴的下雨的天氣,敏感而不真實,它一直就和我有關。雨聲無情地把我和這個世界隔離,空氣中飄蕩著我愛人的歌聲。我看見自己的臉被埋在了一塊大石頭底下,而我是多麼想搬開那塊大石頭。

我的舊皮鞋被雨水泡得又大了一圈,我的腳在皮鞋裏晃來晃去。我用爛皮鞋踢了踢唱機,唱機裏的男人很資產階級。我的唱機總是會走音,我的皮鞋也會有哮喘的時候。

今天,有人從南方來,那人要我挑選一首賽寧的作品入某張唱片,他說我們想紀念他,就由你來唱吧。

當我聽到“紀念”這兩個字特別想笑,我說賽寧是一首被歪曲的詩歌,我不了解他。

我沒有告訴他我早已不能唱歌了。我剛知道有個Kurt Cobain,他走了我有些心痛,但這並不代表我了解他。越來越多的樂隊,舞台上開始出現Punk,越來越多的演出,世界在變化,就像我的心中已不再有英雄。我已經有過我的崔健了,我是那個在崔健的歌聲中出走的女孩,我至今都認為那是幸福的。關於藍色的天空和痛苦到底有什麼區別,我現在已經不去想了。

窗外有很多奇怪的麵孔,他們在說我深愛的男人消失了。

賽寧離開我已有三年。他的失蹤使我的一切成為一種失真,我時刻有一種被活埋的感覺,我已認定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了。但我無法談論某種控製,我無法拒絕延長不幸,我更沒有無比的固執,這場青春我既是受害者又是凶手,我自慚形穢,並且無法將這段奇怪的旅行就此結束。

對我而言,愛情是男人創造出來的。我曾經認為自己是個不羞於因為男人而死的女人,並因此而覺著自己很壯烈很偉大。在男人的世界裏,我長期地成為一個軟弱的女孩。我是如此軟弱,如此地需要愛,我深知自己的可憐之處,並且善於展示我的顧影自憐。我那幽閉而激烈的內心世界,我曾經認為那很美。

現在,我認為自己是個十分不可愛的女人,我更能確信的是真正軟弱的女人已經被消滅了。

有人從南方來,我不得不說這對我是一種打擾,就像重聽過去的每首舊歌,皆感愛情遠去。無論那是一首多麼蠢的歌,都會讓我心碎。

我和賽寧是兩隻好奇的貓,可好奇會殺死一隻貓。那時我們都喜歡“私奔”這類字眼,那對我們來說意味著自由之路。然而炸彈落在了最美麗的地方,幸福逃之夭夭。

無論我走得多遠,他都召喚著我。在我灰色的時刻,在我燦爛的瞬間。把光打開,他便來拜訪我,告訴我我的由來。他緊緊跟隨我,他不停地告訴我你不該在這裏的,你該和我一起的,因為你並不擁有別的。

多年以前,我是個白紙一樣的孩子,我非常善於在出神的狀態中驅散憂慮。某一駭人聽聞的事件改變了我的生活,並令我迅速地滑入了“問題少女”的泥潭。當我感到勢單力薄,那種感覺是確確實實的。長大以後,我成了名力不從心的歌手,我那略帶疲倦的嗓音曾使寂寞的人在混亂的地方歡聚一堂,曾讓脆弱的孩子在任性中相濡以沫。“聲沙沙的女人”,我的男朋友總是這麼叫我。這個不知所措而又柔情似水的男人曾帶著我所渴望的溫度進入我的生命,並使我的安全從此蒙上陰影。

盲目始終帶領著我們的血液,所謂失控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火災。我唯一明白的就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的生活會注定失去控製。所有的朋友都不見了,歌也不唱了,生活以最快的速度向著黑暗滑去,攔也攔不住。

“我深愛的男人失了蹤!”我的叫喊曾是那麼地孜孜不倦。這個不負責任的倒黴男人,他害了我,這點毫無疑問。

我的冰雪容顏!它虛偽而又搖搖欲墜。心愛的迷你裙連同我的肌膚一起在此時破舊不堪。我不是一個樸素的女孩,但我的眼淚很樸素。我目光清潔,但我從未感到過自己的純潔。孤單、冷漠、辛酸、無助、憂鬱、自卑加在一起就是我的羞恥,羞恥羞恥,我總是羞恥。

我接到了賽寧的電話。在電話裏他說他是賽寧。

很快,我在首都機場的咖啡廳見到了我著名的賽寧,他還是原來的樣子,長頭發,小鹿般的眼睛,頭發散亂著。外麵這麼冷,而他隻穿了件黑毛衣。

是他先看見我的,他叫了我,然後向我走來。我不敢相信這一切,我們像兩個怪物一樣不懂擁抱。

我想好才來找你的,我想好的。

為什麼?

時間到了。

你當初怎麼做得出來?

我就是想離開,我覺得你也應該離開,我當時就這麼覺得。

你現在和誰生活在一起?

我隻有一個女朋友,那就是你。我們應該是那種做什麼都在一起的好朋友。

是嗎?那樣一切就會不一樣嗎?你有沒有想過和你的親人一起法克特阿婆一起胡說八道?那應該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