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01 鄉間婚禮(1 / 2)

熱爾曼的婚姻故事到這兒告一段落,就像這個精明的農夫親自講給我聽的那樣。親愛的讀者,請你原諒我沒能表達得更好;因為需要用我所詠唱的(像從前的說法)鄉下農民古樸的語言才能真正表達出來。對我們來說,農民們所說的法語太純粹了,從拉伯雷和蒙泰涅①以來,語言的發展使我們失去許多古老的豐富的詞彙。一切發展都是這樣,我們對此必須容忍。但能聽到法國中部古老的土地上流行的美妙的土語,仍不失為一種樂趣;尤其因為它真實地表現了使用的人們妙語橫生的冷雋性格。都爾一帶保存了一些寶貴的古樸的成語,但這一帶從文藝複興時期開始,已經大踏步進入了文明。那裏到處是宮堡、大道、外國人和熙攘的活動。貝裏一帶卻停滯不前,我相信,除了布列塔尼和法國最南部的幾個省以外,這是目下最保守的地方了。有的風俗奇特有趣,親愛的讀者,我希望還能讓你感到一會兒的愉快,如果你允許我詳細給你敘述一次鄉下婚禮,比如說熱爾曼的婚禮,幾年前,我興趣盎然地參加了——

①拉伯雷(約1483-1553),法國文藝複興時期的代表作家,著有《巨人傳》;蒙泰涅(1533-1592),法國著名散文家,著有《隨筆集》。

唉!一切都在逝去。僅僅在我生下來以後,我的故鄉在思想和習俗方麵的變動,就超過了大革命前幾個世紀的變遷。我在童年時代還看見過的盛行的塞爾特人、異教或中世紀的儀式,有一半已經消失了。也許再過一兩年,鐵路幹線會鋪到我們的深穀,以迅雷一般的速度,卷走我們古代的傳統和美妙的傳說。

那是在冬季,在狂歡節左右,正是一年之中我們那裏最適於舉行婚禮的時節。在夏天,人們沒有空閑,農場的活計不能受到三天的耽擱,還不說節慶給精神和肉體留下的沉醉多少需要費力的解除,這就要多加幾天功夫——我正坐在一個古式爐灶的寬大的遮簷下麵,這時,手槍聲,犬吠聲,風笛尖厲的聲音,向我預告未婚夫婦要到了。一會兒,莫裏斯老爹夫婦,熱爾曼和小瑪麗,後麵跟著雅克和他的女人,還有男女雙方主要的親屬和教父教母,都擁進了院子。

小瑪麗還沒有收到新婚的禮物,當地叫做“彩禮”,她穿著她樸素的衣服中最好的幾件:一件深色的粗布連衣裙,一條花枝圖案、色彩鮮豔的白披巾,一條桃紅色的圍裙——一種當時非常流行、現在無人光顧的紅印花布,一頂雪白的細布帽子,那種式樣好不容易保存下來,令人想起安娜-博琳和阿涅絲-索雷爾①的帽子。她臉色鮮豔,微露笑容,毫不驕矜,盡管有理由這樣。熱爾曼在她旁邊莊重溫柔,就像年輕的雅各在拉班的井邊迎接拉結②一樣。換了別的姑娘,就會擺出了不起的神氣和得意洋洋的姿態;因為不論在哪一階層,憑著自己漂亮的眼睛而出嫁,總是值得自傲的。姑娘的眼睛是水汪汪的,閃耀著愛情的光輝;很明顯她是一往情深,沒有閑功夫顧到別人的意見。她可愛的堅定的表情還留在臉上;她渾身表現出坦率和誠懇;她獲得成功,卻絲毫不流露出傲慢,她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卻絲毫不突出自己。我從來沒看到過這樣可愛的未婚妻,她年輕的女友問她是否幸福時,她毫不含糊地回答:——

①安娜-博琳(1507-1536),英王享利三世的妻子;阿涅絲-索雷爾,法王查理七世的情婦。

②《聖經-創世紀》第二十九章所載故事,拉斐爾曾以此為畫。

“當然-!我不會抱怨仁慈的上帝。”

莫裏斯老爹致詞;他說了些照例的客套話和歡迎來賓的話。他先把一根綴著緞帶的桂枝係在爐頂上,俗稱“通知書”,就是說喜帖;然後他發給來賓每人一個小十字架,由紅藍兩色絲帶互纏著,紅代表新娘,藍代表新郎;男女來賓新婚那天要一直保留這個標記,女的插在帽子上,男的插在鈕孔上。這是準許證和入場券。

於是莫裏斯老爹再致賀詞,他邀請各個家長和他全家人,就是說他所有的孩子、親屬、朋友和仆人,參加祝福儀式、宴會。餘興、舞會和以後的一切節目。他沒有忘了說:“你們榮幸地受到了邀請。”這句話是非常正確的,雖然我們覺得意思說反了,因為它表達了給值得邀請的人以榮幸的意思。

雖然邀請很大方,在全教區每一家都請到了,但鄉下人對於禮節是非常慎重的,隻允許每家去兩個人,一個是家長,一個是孩子。

邀請儀式結束以後,未婚夫婦和親屬一起到農場吃中飯。

以後,小瑪麗在公地看守她的三頭綿羊,熱爾曼到地裏幹活,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婚禮的前一天,下午兩點鍾左右,樂隊來了,吹風笛的,演奏手搖弦琴的,他們的樂器裝飾著長飄帶,奏出應時的進行曲,對於不是本地人的腳步,節奏是慢了一點,但用在肥沃的土地和崎嶇不平的道路上是非常相稱的。年輕人和孩子們發出的槍聲,宣告婚禮就要開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在屋前的草地上跳舞,造成歡樂的氣氛。夜幕降臨時,人們開始做奇怪的準備工作,大家分成兩組,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便舉行送“彩禮”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