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風塵女一往情深 第五節(3 / 3)

①法妮-艾絲萊爾(一八一○-一八八四),奧地利舞蹈演員,政論家,根茨的情婦。一八三二年根茨在她的懷抱中死去。

②提香(一四九○-一五七六),意大利著名畫家。

③達芬奇(一四五二-一五一九),意大利著名畫家,建築家,雕刻家。

④舊時法國國王加冕時,塗上蘭斯大教黨中聖油瓶中的聖油。此處意為幸福的愛情就是給女人行了加冕禮。

男爵一連八夜去萬塞納森林,接著又去布洛涅森林,然後再到維爾一達弗雷和默東森林,總之走遍了所有巴黎效野,卻未能遇見艾絲苔。這張他稱為“聖經麵孔”的極為標致的猶太麵容一直浮現在他的眼前。半個月以後,他不思茶飯了。苔爾菲娜-德-紐沁根和她的女兒奧古斯塔起先沒有發現男爵身上的這一變化。男爵夫人已經開始將女兒在眾人麵前亮相,準備為她選擇對象了。母女二人隻有在上午用早餐和晚上用晚餐時才能見到德-紐沁根先生,而且還是在苔爾菲娜有客的日子,大家一起在家裏吃晚飯時才能如此。過了兩個月,男爵焦慮不安,煩躁難熬,受著類似相思病的折磨。他詫異地發現自己的百萬財富竟然無濟於事。他日漸消瘦,看上去病得不輕。苔爾菲娜暗暗指望自己要當寡婦了。她開始假惺惺地可憐她的丈夫,把女兒叫到家裏。她向丈夫提了一連串問題。他像得了鬱憂症的英國人那樣向她作答,也就是幾乎什麼都沒有回答。

苔爾菲娜-德-紐沁根每星期日晚上大宴賓客。她選擇這一天接待客人,是因為她發現這一天上流社會誰也不去看戲,並且一般來說這一天也沒有什麼安排。商業階級或資產階級的入侵使巴黎的星期天枯燥乏味,幾乎與倫敦的星期天一樣令人厭倦。男爵夫人便邀請有名的德普蘭前來用餐,以便請他診治。紐沁根本人並不願意,他說自己身體很好。凱勒,拉斯蒂涅克,德-馬爾賽,杜-蒂那,所有這些朋友已經使男爵夫人明白,像紐沁根這樣的人不會毫無準備地死去。他那龐大的事業要求作好精心安排,千萬要心中有數才行。這幾位先生部應邀前來赴宴,另外出席的還有弗朗索瓦-凱勒的嶽父德-貢德爾維爾伯爵,德-埃斯帕爾騎士,德-呂卜爾克斯,德普蘭的得意門生比昂雄醫生,博德諾爾和他的妻子,德-蒙柯爾奈伯爵和夫人,勃隆代,德-圖什小姐和貢蒂,最後還有呂西安-德-魯邦普雷。拉斯蒂涅克與他的親密友情已經持續五年,但是如同人們所說的根據通知形式“按順序”排列,呂西安排在最後。

“我們要甩掉這一位,真還不容易呢!”勃隆代看到呂西安走進客廳時對拉斯蒂涅克說。呂西安那一天比以往都更俊美,衣著打扮極為華麗。

“最好還是跟他交個朋友,這個人很厲害呢。”拉斯蒂涅克說。

“他?”德-馬爾賽說,“那些社會地位一目了然的人,我才承認他們厲害呢。他的地位與其說無懈可擊,不如說不曾被攻擊。嘿,他靠什麼維持生活?他的財富從哪裏來的?我敢肯定,他已欠了六萬法郎的債。”

“他找了一個有錢的保護人,那是一個西班牙教士。那人一心想幫他忙。”拉斯蒂涅克回答。

“他要娶德-格朗利厄家大小姐做妻子。”德-圖什小姐說。

“不錯。”德-埃斯帕爾騎士說,“可是,人家要他購買一塊每年能有三萬法郎進帳的地產,以確保他向未婚妻承諾的財產。這樣,他必須有一百萬才行,哪個西班牙人的腳下都找不到這個數字。”

“這價錢夠高的。克洛蒂爾德長得很醜。”男爵夫人說。德-紐沁根夫人裝腔作勢地用小名稱呼格朗利厄小姐,似乎她這位高裏奧家出身的姑娘與那個圈子的人來往很密切。

“不,”杜-蒂那反駁道,“對我們這些人來說,一位公爵夫人的女兒永遠不會醜的,特別是當她能帶來侯爵的爵位和外交官的職位的時候。不過,這樁婚姻最大的障礙是德-塞裏奇夫人對呂西安的發瘋般的愛情。她大概給他很多錢。”

“怪不得我看呂西安總是沉著臉,因為德-賽裏奇夫人肯定不會給他一百萬叫他去娶德-格朗利厄小姐。呂西安可能不知道怎麼擺脫這個困境。”德-馬爾賽又說。

“對。不過,德-格朗利厄小姐十分愛他,”德-蒙柯爾奈伯爵夫人說,“靠這個姑娘幫忙,說不定他的境況會好轉。”

“那麼,住在安古萊姆的他妹妹和妹夫,他拿他們怎麼辦呢?”

“他妹妹也富了,”拉斯蒂涅克回答,“現在叫她賽夏爾-德-瑪爾薩克夫人。”

“如果有困難,他可是個美男子呢。”比昂雄說著站起身招呼呂西安。

“你好,親愛的朋友,”拉斯蒂涅克說,一邊與呂西安熱烈握手。

呂西安先跟德-馬爾賽打招呼,德-馬爾賽冷淡地向他還禮。晚餐前,德普蘭和比昂雄一邊跟德-紐沁根男爵開玩笑,一邊給他檢查身體,確認他的病完全是精神方麵的。但是,誰也猜不出病因,特別是這個交易所裏老謀深算的家夥竟會墮入情網,實在令人不可思議。比昂雄看來看去覺得隻有愛情才能解釋銀行家的病情時,他向苔爾菲娜-德-紐沁根夫人簡單提了提。苔爾菲娜微微一笑,表示她早就知道應該怎樣對待她的丈夫了,然而,晚餐之後,人們來到花園裏時,這家人的那些密友聽說比昂雄斷定紐沁根患的是相思病,便將這位銀行家團團圍住,想把這件異乎尋常的事弄個明白。

“你知道嗎,男爵,”德-馬爾賽對他說,“你瘦多了。人家懷疑你違背了金融自然法則。”

“從來莫(沒)有過!”男爵說。

“肯定有,”德-馬爾賽反駁他,“有人還竟敢認為你墮入了情網。”

“這是金(真)的。”紐沁根可憐巴巴地說,“我催(追)求誰也莫(沒)見過的東西。”

“你對誰產生了愛情,你?……你成了花花公子!”德-埃斯帕爾騎士說。

“我基(知)道,我介(這)個年齡墮入青(情)荒(網),莫(沒)有比介(這)更可笑的了。可係(是),有習(什)麼盼(辦)法呢?好了!”

“是愛上了一個上流社會的女子?”呂西安問。

“當然,”德-馬爾賽說,“男爵這麼瘦,隻能是為無法得到的愛情,所有願意或能夠出賣的女人,他都是能買到的。”

“我完全不銀(認)識她。”男爵回答,“德-紐沁根夫銀(人)在客廳裏,我考(可)以對你們說。及(直)到現在,我肯(根)本不知道愛青(情)係(是)習(什)麼東西。愛青(情)?……我想,那就係(是)央(讓)人消瘦。”

“那個天真純樸的姑娘,你在哪兒遇見她的?”拉斯蒂涅克問。

“坐馬切(車),半夜裏,在萬塞納心(森)林。”

“她有什麼特征?”德-馬爾賽問。

“一頂背(白)紗羅帽子,妹(玫)瑰色連衣裙,背(白)紗巾,背(白)麵紗……金係(真是)一張聖經麵孔!眼光火辣辣的,東方人的富(膚)色。”

“你做夢了吧!”呂西安微笑著說。

“這係(是)金(真)的。我那時睡得喜喜(死死)的……像個裝滿銀錢的保險箱。”他說著,又倒敘回去,“那係(是)我從鄉下朋友家氣(吃)完晚飯回來……”

“她是單獨一人嗎?”杜-蒂那打斷“猞猁”的話,問道。

“係(是)的。”男爵用痛苦的語調說,“切(車)後隻有一個男仆和一個貼心(身)女傭銀(人)……”

“呂西安好像認識她,”拉斯蒂涅克看到艾絲苔的情人的笑容,大聲說。

“那些半夜裏能去跟紐沁根幽會的女人,誰不認識呢?”呂西安把話題岔開了。

“這麼說,她不是一個去社交場合的女子?”德-埃斯帕爾騎士說,“否則,男爵會認出那個男仆的。”

“我習(什)麼地方都莫(沒)有見過她。”男爵回答說,“我叫警察局已經攪(找)了四十天,但是莫(沒)有攪(找)到。”

“寧可叫她花掉你幾十萬法郎,也不能叫她要了你的命。你這樣的年紀,單相思可是危險啊!”德普蘭說,“這會送掉性命的!”

“係(是)的。”紐沁根回答德普蘭說,“我氣(吃)什麼東西都莫(沒)有營養,呼吸的空氣也央銀(讓人)饑喜(窒息)。我要到萬塞納森林,去看看我見到她的那個地方……嘿,介係(這是)我的命呐!我不能料理最近介(這)筆借款,我跟同行談了介係(這事),他們都同情我……我願意花一倍(百)萬結細(識)介(這)個女銀(人),我會秦(成)功的。我不再去交易小(所)了……你們去問杜-蒂那吧。”

“對,”杜-蒂那回答,“他厭煩做生意了,他變了,這是死亡的征象。”

“愛青(情)的征象,”紐沁根接過話頭說,“對我來說,這係(是)一回係(事)兒。”

這個老人已經不再是一隻“猞猁”。他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比黃金還要神聖的東西。他那天真和純樸竟打動了這幫對這類事情早已司空見慣的人。一些人彼此相視而笑,另一些人望著紐沁根,臉上流露出這樣的想法:“一個這麼強悍的人竟會落到這種地步!……”接著大家回到客廳,交談這一事件。確實,這是一個引起轟動的事件。當呂西安向紐沁根夫人透露銀行家這一秘密時,她不禁笑起來,男爵聽到妻子嘲諷時,便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一扇窗子跟前。

“夫銀(人),”他對她低聲說,“你喬(嘲)笑我的激青(情),而對你的激青(情),我說過一句喬(嘲)諷的話嗎?一個好妻子要幫巨(助)丈夫擺脫困境,而不係(是)像你介(這)樣冷喬(嘲)葉(熱)諷……”

呂西安根據這個老銀行家的描述,意識到那個人就是他的艾絲苔。人家注意到了他的微笑,這使他感到不快。他於是利用喝咖啡時雜亂交談的機會,悄悄地溜走了。

“德-魯邦普雷先生怎麼啦?”德-紐沁根夫人問。

“他忠於自己的座右銘:quidmecontinebit?”拉斯蒂涅克回答。

“意思是:‘誰能留住我?’或是:‘我是不可馴服的。’任你挑選。”德-馬爾賽接過去說。

“男爵先生談到他的那位不認識的女子時,呂西安流露出一絲微笑,這使我相信他認識那位女子。”荷拉斯-比昂雄說。他不知道說出如此自然的看法會有什麼危險的後果。

“真是這樣!”“猞猁”心中這樣想。跟所有絕望的病人一樣,他接受任何似乎能帶來一線希望的事。十五天來,他已經找了巴黎最精明的商業治安警察魯夏爾那幫人,現在他決定另找別人偵察呂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