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法郎的本金就能心(生)出一千法郎。雨(如)果我開(給)你兩萬法郎,你就習(什)麼也不會旬(損)失了。”
“哎呀,您要是這麼說,我的大老爺,”歐羅巴說,“那事情可就不一樣了。這錢在哪兒?”
“就在介(這)兒。”男爵回答,把一張張鈔票拿給歐羅巴看。
他看到每一張鈔票都使歐羅巴的眼睛閃出一道流露出貪欲的光芒,這正是他所期待的。
“您付了我這份差使的錢。但是,還有正直、還有良心呢……”歐羅巴說,抬起一張頑皮的麵孔,向男爵投去一個半正經半玩鬧的眼神。
“良心莫(沒)有差使及(值)錢。盡管介(這)樣,再加五千吧。”他說著又加了五張一千法郎的票子。
“不行,良心要兩萬,差使算五千,要是我丟了這差使的話……”
“就移(依)你的願望吧……”他一邊說一邊加上五張鈔票,“不過要全(賺)介(這)份錢,你得在你女居(主)銀(人)夜裏單獨在家時,把我搶(藏)在她的臥息(室)裏……”
“如果您保證永遠不說出去誰把您帶進去的,我就同意這樣做。不過,我要預先告訴您一件事:我家夫人身強力壯,她發瘋似地愛著德-魯邦普雷先生。您即使付她一百萬鈔票,也休想使她幹不忠誠的勾當……這很傻,可是,她愛上了誰,就是這股子勁兒。這比一個正正經經的女人還糟糕,不是麼?有時她跟先生一起去森林裏散步,先生便很少在家裏過夜。今晚她去散步了。我就可以把您藏到我的房間裏。夫人倘若獨自回來,我就來找您。您先呆在客廳裏,我不關房門,然後……天哪!然後,就是您的事了……您作準備吧!”
“介(這)兩萬五千法郎,我在客廳裏交開(給)你……一休(手)交錢,一休(手)交貨嘛。”
“啊!”歐羅巴說,“您這麼信不過人……對不起,這錢太少了……”
“你要敲紮(榨)我,還有很多機會呢……我們將秦(成)為老相細(識)……”
“那好,午夜您到泰布街來吧!不過,身上得帶三萬法郎。貼身女仆的正直也跟出租馬車一樣,一過午夜,價格就要提高了。”
“為了謹興(慎)起見,我開(給)你一張銀行票據……”
“不要,不要。”歐羅巴說,“要現鈔,不然什麼也甭幹……”
淩晨一點鍾,紐沁根男爵藏身於歐羅巴睡覺的閣樓裏,體驗了一個幸運者的焦慮不安。他呆在那裏,全身血液似乎都在腳趾上沸騰,腦袋像過熱的蒸汽機一樣快要爆炸了。
“我花了習(十)多萬埃居,得到了精神享右(受)!”他後來向杜-蒂耶敘述這次豔遇時這樣說。他側耳傾聽從街上傳來的每一個細小聲音。到了清晨兩點鍾,他見他情婦的馬車進入了大街。當大門開始在鉸鏈上轉動時,他的心跳動得那麼激烈,簡直要把那件真絲背心都快掀開了:他馬上要重新見到艾絲苔那天仙般的熱情洋溢的麵容了!……車門前踏板的聲音和開關車門的砰砰聲都打在他的心上。期待這關鍵時刻的來臨,比遭受破產更使他心緒不寧。
“啊!”他叫喊起來,“我怎麼介(這)麼個活法!我興(甚)至活過頭了,我一會兒習(什)麼也幹不秦(成)了!”
“夫人獨自在家。下樓吧!”歐羅巴過來說,“注意別弄出響聲,大象!”
“大象!”他笑著重複了一句,像在燒紅的鐵棍上走著。
歐羅巴擎著燭台,走在前頭。
“開(給)你,數一下吧。”男爵走進客廳,把一疊鈔票遞給歐羅巴,說。
歐羅巴神情嚴肅地接過三十張票子,出去了,把銀行家關在客廳裏。紐沁根徑直走進臥室,遇上了那個漂亮的英國女人。她對男爵說:“是你嗎,呂西安?……”
“不係(是),美妞兒。”紐沁根大聲說。
他沒有說完話,卻驚呆了:他看到的是一個與艾絲苔截然相反的女子。從前見到的黑發,現在成了金黃色;過去仰慕的健壯,現在變成了羸弱;過去閃耀的阿拉伯太陽,現在成了不列顛溫柔的夜晚。
“啊!這怎麼回事?您是哪兒來的?……您是誰?……您想幹什麼?”這位英國女子邊問邊拉鈴,但鈴卻一點兒不響。
“我用棉花怕(把)鈴開(給)塞住了。不過,您不要害怕……我介(這)就走。”他說,“介(這)三萬法郎算是背(白)印(扔)了。您金(真)的係(是)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先生的青(情)婦嗎?”
“有點兒是,我的侄兒。”英國女人說。她法語說得很好。“可係(是),您係(是)誰啊?”她學著紐沁根的口音問。
“一個向(上)當右(受)騙的銀(人)!……”他回答,顯出一副可憐相。
“係(是)因為看到一個漂亮女銀(人),才向(上)當右(受)騙的嗎?”她開玩笑地問。
“請永(允)許我明天開(給)您送一條項鏈來,介(這)樣您就能記得德-紐沁根男爵了。”
“我不硬(認)息(識)!……”她說著,像瘋子似地大笑起來,“不過,項鏈一定會收下的,私闖住宅的家夥!”
“您會硬(認)息(識)他的。再見,夫銀(人)!您係(是)個美銀(人)兒,而我隻係(是)六習(十)多歲的可憐的銀行家。您席(使)我懂得,我所愛的那個女銀(人)係(是)多麼富有魅力,因為您的非凡的美貌也莫(沒)能席(使)我將她忘懷……”
“哦,您說的介(這)些話很客氣。”英國女人說。
“還不如啟發我說介(這)些話的銀(人)客氣……”
“您指的是三萬法郎……您把這筆錢給誰了?”
“開(給)您的那個無賴女仆了……”
英國女人拉了拉鈴。歐羅巴就在近處。
“哎呀!”歐羅巴叫喊起來,“一個男人在夫人的臥室裏,他又不是先生!……太可怕了!”
“他給了你三萬法郎,你把他帶了進來,是不是?”
“沒有,夫人。咱們兩人加在一起,也值不了這麼多錢呀……”
歐羅巴開始大喊捉賊。她喊得那麼凶,銀行家被嚇得奪門而逃。到了門外,歐羅巴又使他沿樓梯滾了下去……
“大壞蛋!”她對著他大喊,“你在我女主人前揭發我!捉賊啊!……捉賊啊!”
墮入情網的男爵灰心喪氣,總算得以返回他那停在大街上的馬車裏,沒有當著自己人受辱。他再也不知道該信賴哪一個密探了。
“夫人是出於一時念頭,想拿走我的外快嗎?……”歐羅巴像複仇女神似的回到英國女人身邊說。
“我不知道法國的做法。”英國女人說。
“哼,我隻要對先生說一句話,明天就能把夫人趕出門。”歐羅巴傲慢地說。
“介(這)個惡毒的貼心(身)女仆,”喬治自然問起主人玩得是否開心,男爵便對他這樣說,“她披(騙)了我三萬法郎……不過,介(這)係(是)我的過錯,我犯了很大過錯!……”
“這麼說,先生的梳妝打扮都沒有派上用場,真見鬼!我勸先生不要隨便吃那些藥……”
“喬治,我傑(絕)望了……我冷……我心裏就像裝著冰……我再也攪(找)不到艾絲苔了,我的朋友。”
在緊要關頭,喬治一直是主人的朋友。
年輕姑娘歐羅巴興高采烈地把這一幕描述得有聲有色,活靈活現。此事發生兩天後,卡洛斯和呂西安麵對麵地共用午餐。
“孩子,不能讓警察局或其他任何人插手我們的事,”他低聲對呂西安說,一邊用呂西安的雪茄點燃自己的雪茄,“否則就不好了。我想出了一個大膽而可靠的辦法,能使我們那位男爵和他那些警察不會吵吵嚷嚷。你到德-賽裏奇夫人那裏去,要對她十分殷勤。談話時,你對她說,拉斯蒂涅克對德-紐沁根夫人早就厭煩了,為了照顧拉斯蒂涅克,你同意為他作掩護,不讓他的情婦暴露。德-紐沁根先生狂熱地愛上了拉斯蒂涅克隱藏的女人(這會使他發笑)。他竟敢動用警察對你進行偵察。你對你的同鄉的風流事件毫無牽連,而你在格朗利厄家的利益可能會受到損害。賽裏奇伯爵夫人的丈夫是國務大臣,你可以求伯爵夫人叫她丈夫助你一臂之力,以便讓你到警察局去。一到警察局,你就在局長先生麵前訴苦,但是要擺出政界人士的姿態,裝作即將進入龐大的國家機器並扮演一個很重要角色的模樣。你作為國家要員,很理解警察機構的作用,你欽佩它,包括局長在內。最精良的機器也會有油漬,或冒黑煙。表示不滿要恰到好處。千萬不要責怪局長先生,但要使他監督手下的人,還要同情他管教下屬的辛苦。你越是和藹,具有君子風度,局長對手下的人會越嚴厲。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放心了。我們就能把艾絲苔弄回來。她大概像她那邊森林中的小鹿一樣正在發情呢。”
警察局長過去當過法官。那些前法官當警察局長的都太年輕。他們滿腦子法律,處處講法製,緊要關頭常常需要當機立斷時手太軟,而這種時候警察局的行動就像消防隊救火。當著大臣會議副主席的麵警察局長承認的警察局的弊端比實際存在的還要多。他對濫用權力表示遺憾,而且提到紐沁根男爵拜訪過他,向他打聽過佩拉德的情況。局長允諾要對手下警察的越軌行為嚴加懲處,同時感謝呂西安直接向他麵談,答應為他保守秘密,對於對方的做法顯出理解的姿態。國務大臣和局長之間交談了好些關於個人自由,私人住宅不受侵犯的堂皇的話。德-賽裏奇先生還向局長指出,為了重大的國家利益,有時候需要用一些秘密的不合法手段,但是,如果這種手段用於圖謀個人利益,那就是犯罪了。
佩拉德天天上大衛咖啡館。他在那裏把觀看市民當作一種享受,就像藝術家觀看花的生長作為消遣一樣。第二天,他去這家心愛的咖啡館時,一個穿便衣的憲兵在街上向他走來,跟他攀談。
“我正要上你家去,”憲兵湊近他的耳朵說,“我奉命要將你帶到警察局去。”
佩拉德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在憲兵陪同下,一聲不吭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