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雅克-柯蘭說,“我對王家事業忠心耿耿,反而導致悲慘結局,這真是太不幸了!”
“為什麼這樣說?”法官說,“您到這裏來,為的就是要您說清楚。”
“好吧,先生。我背上該有很多傷疤,因為我被立憲派當作叛國分子槍斃,槍是朝我背上開的,而我一直是忠於國王的。立憲派以為我死了,扔下我就走了。”
“您被槍斃過,而竟然還活著!……”卡繆索說。
“一些虔誠的人給士兵送了錢,我跟這些士兵串通一起,他們於是把我放在很遠的地方,向我背後瞄準,子彈打到我身上時,幾乎已經沒有作用了。這一事實大使閣下可以向您作證……”
“這個鬼東西對什麼都能回答得頭頭是道。不過,這也很好。”卡繆索心裏想。他顯得這樣嚴厲,也隻是為了滿足法院和警察局的要求。
“您這種身份的人怎麼會呆到紐沁根男爵的情婦家裏呢?而且,她是什麼情婦?她原來是個妓女!……”
“先生,人家之所以在一個風塵女家裏找到我,原因是這樣的。”雅克-柯蘭回答,“不過,在向您講述我去那裏的緣故以前,我應該向您說明,就在登上樓梯第一個台階時,我突然舊病複發,沒有來得及跟這個妓女說話。我知道艾絲苔小姐有尋死的念頭,這與年輕的呂西安-德-魯邦普雷的利害息息相關,而我對呂西安又特別疼愛,我便試圖把可憐的姑娘從絕望的路上拉回來。我的動機是神聖的。我想對艾絲苔說,呂西安對克洛蒂爾德小姐作的最後努力可能會失敗,還要對她說,她能繼承七百萬的遺產。我希望這樣能鼓起她活下去的勇氣。法官先生,我能肯定,由於我掌握著這些秘密,我便成了受害者。從我突然跌倒的情況看,我認為那天早上,有人給我下了毒。由於我體格強壯,才撿了一條命。我知道,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有個政治警察在跟蹤我,企圖使我卷入那件險惡的案子中去……在我被捕時,如果你們按照我的請求請來一位醫生,那你們早已拿到我現在所說的關於我健康狀況的證據了。先生,請您相信,一些地位比我高的人物,竭力想把我和某個歹徒混淆起來,以便有權處置我,這關係到他們的巨大利益。他們為國王效勞,不僅能得到好處,而且是出於卑劣的心靈。隻有教會才是完美無缺的。”
雅克-柯蘭煞費苦心,足足用了十分鍾時間,一句句炮製出這一大篇議論。他的麵部表情,實在難以形容。一切都講得煞有介事,尤其是隱晦地提到了科朗坦。法官都有點動搖了。
“您能告訴我為什麼你對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先生那麼厚愛嗎?……”
“這您還猜不到嗎,先生?我已經六十歲了……我請求你們,不要把這些寫上去……這……一定要說嗎?……”
“全都說出來,這關係到您的利益,尤其關係到呂西安-德-魯邦普雷的利益。”法官回答。
“那好吧。他是……哦,我的上帝!……他是我的兒子!”他用低沉的聲音說出了最後一句,接著便昏厥了過去。
“這個就不要記了。科卡爾。”卡繆索輕聲說。
科卡爾站起來,取來一小瓶“四盜醋”①。
①傳說一八二○年馬賽發生鼠疫,四個強盜喝了一種醋,沒有染上疾病。他們將病人財物劫掠一空。後來這種醋便稱“四盜醋”。這種傳說可能是某個女醋商人編造的。
“這個人如果是雅克-柯蘭,他真是個非凡的演員!……”卡繆索心裏想。
科卡爾給老苦役犯聞醋,法官則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他。
“應該叫人除掉他的假發。”卡繆索說。他等待雅克-柯蘭恢複知覺。
老苦役犯聽到這句話,嚇得發抖,因為他知道這樣一來,他將顯現多麼醜陋的麵容。
“如果您沒有力氣摘掉您的假發……唔,科卡爾,你給他摘了。”法官對記錄員說。
雅克-柯蘭非常順從地將頭向記錄員伸過去。摘去這個裝飾物後,他的腦袋真相畢露,見了叫人害怕。這一景象使卡繆索拿不定主意。他一邊等待醫生和一名護士到來,一邊開始整理和審閱從呂西安住宅搜來的所有材料和物品。法院的人對聖喬治街艾絲苔小姐的寓所采取行動後,又到馬拉凱河濱進行了搜查。
“你們取走了德-賽裏奇伯爵夫人的信,”卡洛斯-埃雷拉說,“但是,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拿呂西安的幾乎所有的材料。”他補充說,發出一聲對法官的嘲笑。
卡繆索聽到這聲嘲笑,明白了“幾乎”二字的含義。
“呂西安-德-魯邦普雷涉嫌是您的同謀,他已經被捕了。”他回答說,想察看一下犯人聽了這一消息有什麼反應。
“你們闖了大禍。他跟我一樣,是完全無罪的。”假西班牙人說,沒有顯出絲毫感情波動。
“等著瞧吧,我們剛剛在核實您的身份。”卡繆索繼續說,對犯人的鎮靜感到意外。“如果您真的是唐-卡洛斯-埃雷拉,這事實本身可能會立即改變呂西安-夏爾東的處境。”
“是的,就是夏爾東夫人,德-魯邦普雷小姐!”卡洛斯喃喃地說,“這是我平生最嚴重的錯誤之一!”
他向天空抬起眼睛。從他的嘴唇動作看,他似乎在虔誠地作祈禱。
“但是,如果您是雅克-柯蘭,如果他有意與一個越獄的苦役犯為伍,一個讀聖者為伍,那麼,法院懷疑的一切罪行很可能就會成立。”
卡洛斯-埃雷拉聽到法官這句巧妙的話,仿佛成了一尊雕像。他用高尚的痛苦姿態舉起雙手,作為對“有意”,“越獄的苦役犯”這些詞的回答。
“神甫先生,”法官非常禮貌地說,“如果您是唐-卡洛斯-埃雷拉,您一定會原諒我們為維護法律和辯明真相而不得不做的這一切……”
雅克-柯蘭從法官說“神甫先生”這幾個字的語調中就猜出這是一個圈套。他的態度並沒有改變。卡繆索期待著犯人作出喜悅的反應,為蒙騙了法官而感到說不出的高興。如果這樣,那就是苦役犯身份的第一個跡象了。但是,他發現這個苦役監獄的能人用最狡猾的掩飾來進行抵擋。
“我是外交官,我還屬於一個希望苦修的教會,”雅克-柯蘭以使徒般的和善姿態回答,“我明白這一切,我習慣於受苦。如果你們早在我的寓所發現我藏匿文件的地方,我此刻已經獲得自由了,因為我覺得你們拿到的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