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盤陀路通向何方 第九節(3 / 3)

“德-莫弗裏涅斯公爵夫人幫過我很多忙,她請我……”

“啊!德-莫弗裏涅斯公爵夫人,”格朗維爾打斷法官的話,說,“不錯,他是德-賽裏奇夫人的朋友。我看得很清楚,您沒有向任何權勢讓步。先生,您幹得很好。您將成為一位傑出的法官……”

這時候,奧克塔夫-德-博旺伯爵沒有敲門就推門進來,對德-格朗維爾伯爵說:“親愛的老兄,我給你帶來一位漂亮的女子,她暈頭轉向,就要在我們這迷宮裏迷路了……”

奧克塔夫伯爵攙著德-賽裏奇伯爵夫人。她在司法大廈裏已經徘徊了一刻鍾。

“夫人,您來到了這裏!”總檢察長喊道,一邊向前挪動自己的椅子,“選了這樣的時刻!……夫人,這是卡繆索先生,”他指了指法官,補充說。“博旺,”他又對這位複辟時期內閣的著名演說家說,“你去首席法官那裏等我一下,他還在辦公室,我馬上去那裏看你。”

奧克塔夫-德-博旺伯爵聽了這句話,明白了:不僅他自己在這裏是多餘的人,連總檢察長自己也想找個理由離開辦公室。

德-賽裏奇伯爵夫人有一輛華麗的雙座四輪轎式馬車,披著藍色帶家徽的帷幔,車夫的衣服上鑲著飾帶,兩個跟隨的仆人穿半長褲,白絲襪。她這次來司法大廈沒有坐這輛馬車,算是做對了。她出來時,亞細亞告訴這兩位貴婦人,必須坐她和公爵夫人來時乘坐的那輛公共馬車。最後,亞細亞還一定叫這位呂西安的情婦穿上這身衣服。女人穿這身衣服,就像過去男人穿牆灰色大衣一樣。伯爵夫人穿的是一件棕色外套,披一塊黑色舊披肩,戴一頂絲絨帽子,帽子上的花已經扯掉,換上了很厚的黑色花邊麵紗。

“您收到了我們的信……”她對卡繆索說。卡繆索一時驚呆,說不出話。她還以為這是尊敬和讚歎的表示。

“哎,伯爵夫人,您的信來得太晚了!”法官回答。他隻有在自己辦公室對付犯人時才有智慧,才能掌握分寸。

“怎麼,太晚了?……”

她瞧瞧德-格朗維爾先生,看到他一臉沮喪神色。

“這不可能、也不應該太晚呀!”她用專斷的口氣又說了一句。

女人,像德-賽裏奇夫人那樣有名望的漂亮女人,是法蘭西文明的寵兒。在巴黎,一位時髦、有錢而又有貴族頭銜的女子是什麼樣子,如果別的國家女子知道了,她們個個都會想來這裏享受這可愛的權勢。這些女人隻知道別人要適應自己,隻按照自己一整套小法令辦事——這種小法令在《人間喜劇》中常常被稱為“女人法典”,而對男人製訂的法令則嗤之以鼻。她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會因犯了什麼過錯或做了什麼蠢事而有所收斂,因為她們全都非常清楚,生活中除了她們的女性榮譽和她們的孩子以外,她們對任何事情都不負責。她們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出極端可笑的話。漂亮的德-博旺夫人結婚初期到司法大廈來接她丈夫時這樣說:“快審,審完了回家。”這些女子碰到什麼事,都重複德-博旺夫人這句話。

“夫人,”總檢察長說,“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先生沒有犯盜竊罪,也沒有犯投毒罪,但是卡繆索先生叫他供出了一件比這些都要嚴重的罪行!……”

“什麼?”她問。

“他承認自己是一名潛逃的苦役犯的朋友和弟子,”總檢察長在她的耳邊說,“卡洛斯-埃雷拉神甫,這個與他一起住了將近七年的西班牙人,可能就是那個出了名的雅克-柯蘭……”

司法官員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鐵棍一樣打在德-賽裏奇夫人身上,而說出這個盡人皆知的名字,對她更是致命的一擊。

“那麼這就意味著?……”她用歎息的聲調說。

“苦役犯將被提交重罪法庭審判,”德-格朗維爾先生接著伯爵夫人的話,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如果呂西安不在他身邊作為有意利用此人罪行者出庭,他也將作為受嚴重牽連的證人出庭……”

“啊!這,這絕不可能!……”她高聲喊叫起來,擺出一副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定姿態,“上流社會把他看作是我的摯友,法院卻宣布他是一個苦役犯的同夥,我呀,與其看到這種前景,還不如死去!……國王很喜歡我的丈夫。”

“夫人,”總檢察長微笑著高聲說,“不論對自己王國裏最小的預審法官,還是對重罪法庭的辯論,國王都不能行使任何權力,這正是我們新體製的偉大之處。我本人剛才已對卡繆索先生的精明能幹表示了祝賀……”

“向他的笨拙表示祝賀!”伯爵夫人激烈地說。呂西安與一個強盜串通還不如他與艾絲苔的私情叫她心神不安。

“如果您讀一讀卡繆索先生對兩個犯人的審訊記錄,您就會明白,一切都取決於他……”

總檢察長隻能說這麼一句話,說完後他又用女性敏銳的目光,或者說法官的目光望了一眼,便朝辦公室的門走去。到了門口,他轉過身來又說了一句:“請原諒,夫人!我要跟博旺說兩句話……”

在交際場合的語言裏,這句話等於對伯爵夫人說:“您和卡繆索之間的事,我不能作為證人。”

“這審訊是怎麼回事?”雷翁蒂娜這時溫和地問卡繆索。卡繆索站在那裏,麵對一位國家重要人物的妻子,感到很尷尬。

“夫人,”卡繆索回答,“審訊就是法官提問,犯人回答,一位記錄員將這些問答記錄下來。記錄員、法官和犯人都在這份記錄上簽字。這記錄構成訴訟案卷,它決定是否對犯人進行起訴或對被告送交重罪法庭。”

“那麼,”她接著說,“如果將這些審訊記錄銷毀呢?……”

“啊!夫人,這是任何法官都不能犯的罪行!是社會罪行!”

“寫下這樣的審訊記錄,是犯下一樁更大的罪行,是對我犯罪。但是,到現在為止,這是對呂西安不利的唯一證據。咱們瞧一瞧,您給我念一下他的審訊記錄,看看是否還有辦法把我們都拯救出來。我的天哪,這不僅僅關係到我——我倒可以去冷靜地自殺——這關係到德-賽裏奇先生的幸福。”

“夫人,”卡繆索說,“請您不要以為我忘了對您的尊敬。比方說,假如波皮諾先生負責這次審訊,您會比碰上我還要倒黴呢,因為他是不會來征求總檢察長的意見的。別人什麼也不會知道。您看,夫人,人家在呂西安那裏把什麼都搜來了,包括您的信……”

“哦!我的信!”

“這些信就在這裏,都封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