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伏脫冷原形畢露 第五節(3 / 3)

他於是親自攔住了這一大堆黑絲綢和花邊。

“怎麼,要隔開這樣大的距離!”雅克-柯蘭接著說,“還要當著您的麵?……”他環顧周圍,又加了一句。

姑媽身上散發出麝香味。她的裝束大概使書記官、監獄長、看守和警察驚奇不已,除了一千法郎的花邊,還圍著一條價值六千法郎的黑色開司米大圍巾。另外,那位保鏢在附屬監獄的院子裏來回踱步,那狷傲的神態猶如一個自知挑剔的公主都離不開他的仆人。他沒有跟那個跑腿的仆人說話,那個仆人一直呆在河堤的柵欄門前。白天,這柵欄門是一直開著的。

“你想幹什麼?我應該怎麼做?”德-桑-埃斯特邦夫人用姑侄約定的暗語問。

如同人們已在《獄中慘劇》中看到的那樣,這種暗語是把法語或行話的詞加以擴展和改變,在詞尾加上ar或or,al或i構成,這是語言上的外交密碼。

“把所有信件放在可靠的地方,把對那些貴婦中每個人最受牽連的信件拿來。你再扮成女賊模樣回到休息大廳,在那裏等待我的指令。”

亞細亞,或者說雅克麗娜,雙膝跪地,好像在接受祝福。假神甫用福音書般的一本正經的神態為他的姑媽祝福。

“Addio,marchesa!①”他高聲說,然後又用他們談話的語言加了一句:“你要把歐羅巴和帕卡爾找到,連同他們掠走的七十五萬法郎。我們需要這筆錢。”

①西班牙文:“再見,侯爵夫人!”

“帕卡爾就在這裏。”虔誠的侯爵夫人回答,一邊含著眼淚指了指保鏢。

她的這樣迅速的理解,不僅使他微微一笑,而且使他一驚。隻有他的姑媽才能使他這樣感到驚異。假侯爵夫人用慣於裝模作樣的女人姿態,向這一場麵的那些見證人轉過身去。

“他不能參加自己孩子的葬禮,感到很傷心,”她用蹩腳的法語說,“法院的這個可怕的誤會讓人家都知道了這個聖職人員的私人秘密!……我呀,我要去參加哀悼彌撒。先生,”她對戈爾先生說,一邊將一個裝滿金幣的錢袋遞給他,“這點東西拿去解救一下那些可憐的犯人吧!……”

“真不錯!”她的侄子滿意地在她耳邊說。

雅克-柯蘭跟隨著看守走了。看守將他帶到放風院子。

比比-呂班灰心喪氣,最後被一個真憲兵看見了。自從雅克-柯蘭走後,他不斷發出含有某種意味的“哼!哼!”聲。真憲兵到囚犯的牢房裏代替了他。但是,“鬼上當”的這個仇敵晚來了一步,沒有看到那位貴婦人,她已經乘上自己的華麗馬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的嗓音盡管加以嬌飾,但還是有嘶啞的成分傳進他的耳朵裏。

“嘿!給犯人三百法郎!……”戈爾先生將錢袋交給他的記錄員時,看守長指著錢袋對比比-呂班說。

“拿出來看看,雅科梅蒂先生。”比比-呂班說。

秘密警察頭子接過錢裝,將金幣倒在手裏,仔細觀察。

“這確實是金子!……”他說,“錢袋上還飾著徽章呢!啊,這個無賴,他真有一手!他是徹頭徹尾的無賴!他把我們全給騙了,無時無刻不在騙我們!……真該對準他開一槍,就像對準一條狗那樣!”

“怎麼回事?”記錄員接過錢袋問。

“這女人是個騙子!……”比比-呂班大叫起來,氣得使勁在邊門外石板地上跺腳。

這幾句話引起那些在場的人強烈震驚。他們聚集在一起,離桑鬆先生有一段距離。桑鬆先生一直站在這穹頂大廳中央,背靠大火爐,待命要為罪犯更衣並到沙灘廣場豎立絞架。

雅克-柯蘭到了放風院子後,邁著“草地”常客通常的步代向他的“朋友們”走去。

“你心上有什麼事?”他對拉普拉葉說。

“我的事成功了。”這個殺人犯說。雅克-柯蘭已經把他領到了一個角落裏。“我現在需要一個可靠的朋友。”

“幹什麼用?”

拉普拉葉把他所有的犯罪行為向自己頭目講述一遍,當然是用黑話,以後又詳細說出了在克羅塔夫婦家的殺人和盜竊。

“我很佩服你,”雅克-柯蘭對他說,“你幹得很漂亮。不過,在我看來,你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

“事情幹完後,你應該弄到一張俄國護照,扮裝成俄國親王,買一輛飾以徽章的漂亮馬車,大膽地把錢存到一個銀行家手裏,要一張去漢堡的信用證,在一個隨身男仆,一個貼身女傭和化裝成公主的你的情婦陪同下,坐上郵車溜走。到了漢堡後,你就上船去墨西哥。一個聰明人手裏握著二十八萬金法郎,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啊!”

“啊,你有這些想法,因為你是老板!……你永遠掉不了腦袋,你!可是我……”

“說到底,處在你的位置,一個好主意等於給死人喝一碗回生湯。”雅克-柯蘭繼續說,一邊用有懾服力的目光望了他“兄弟”一眼。

“是這樣!”拉普拉葉帶著疑惑的神情說,“給我這碗回生湯吧!如果不能給我養分,總還能給我洗腳……”

“你現在已經被‘鸛鳥’抓住,有五次加重情節的盜竊罪,三次殺人罪,最近一次是殺了兩個富裕的有產者。陪審團不喜歡人家殺死有產者……你將被判處死刑。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

“他們全都對我這麼說。”拉普拉葉可憐巴巴地回答。

“我剛才在書記室跟我的姑媽雅克麗娜談了一會兒,你知道,她是兄弟會的母親,她告訴我‘鶴鳥’要把你幹掉,因為他對你感到擔心。”

“可是,現在我富了,他們還擔心什麼呢?”拉普拉葉說,顯出一種天真姿態,這說明在盜賊的頭腦中,偷盜是天賦權利這種思想是多麼根深蒂固。

“我們沒有時間研究哲學。”雅克-柯蘭說。“再來談談你的處境吧……”

“你想叫我怎麼辦?”拉普拉葉打斷老板的話,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一條狗死了還有點兒用處呢。”

“對別人有用!……”拉普拉葉說。

“我把你納入我的活動範疇!”雅克-柯蘭回答。

“這已經不錯了!……”殺人犯說,“那麼以後呢?”

“我不想知道你的錢放在什麼地方。不過我想問問你,這些錢你準備做什麼用?”

拉普拉葉窺探一下老板的無法看透的眼神。雅克-柯蘭繼續冷冰冰地說:

“你有沒有愛著某個‘後側風’?有沒有一個孩子或一個兄弟需要保護?我過一小時就要出去了,對於你想要給他們一點好處的人,我什麼都可以辦到。”

拉普拉葉還在猶豫。他像士兵端著槍不知怎麼辦。雅克-柯蘭於是使出了最後一招:

“在我們存款中,你的一份是三萬法郎。你想把它留給兄弟會,還是想送給什麼人?你的這份錢安然無恙,今晚我就可以把它交給你想贈送的那個人手裏。”

殺人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悅情緒。

“我把他握在手心裏了!”雅克-柯蘭心裏想。“別晃晃悠悠了。再考慮一下?……”他湊近拉普拉葉的耳朵說,“老兄,我們連十分鍾都沒有了……總檢察長就要來叫我,我要去和他談話。這個人,我已經把他捏在掌中,我能扭斷‘鸛鳥’的脖子!我肯定能救出瑪德萊娜。”

“如果你救瑪德萊娜,我的好老板,你也能為我……”

“我們不必多費口舌了!”雅克-柯蘭用生硬的聲調說,“立你的遺囑吧!”

“那好,我願意把錢送給高諾爾。”拉普拉葉說,顯出一副可憐相。

“嘿!……原來你跟莫依斯的寡婦在一塊兒啊!那個猶太人莫依斯曾是南方劫掠貨車的強盜幫頭子,是不是?”雅克-柯蘭問。

“鬼上當”就像那些大將,對手下各部隊成員了如指掌。

“就是她。”拉普拉葉非常得意地說。

“好標致的女人!”雅克-柯蘭說。他極其擅長玩弄這種可怕的陰謀,“這個‘後側風’很精明,知道的事情很多,也很正直,是個地地道道的盜賊……啊!你又投入了高諾爾的懷抱!有這麼個‘後側風’還叫人給‘埋’了,真笨!真是傻瓜!本該做做體麵的小生意,混碗飯吃!……她混得怎麼樣?”

“她定居聖髯街,經營一家妓院……”

“那麼,你指定她為你的繼承人?……,哎,親愛的,我們幹下了愛她們的傻事,這些妓女把我們弄到這個地步!……”

“對。不過,等我完蛋後再交給她。”

“一定這樣辦!”雅克-柯蘭用莊重的口氣說,“沒有什麼東西留給兄弟會嗎?”

“什麼也沒有。是他們叫人把我逮住的。”拉普拉葉滿懷仇恨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