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伏脫冷原形畢露 第十節(3 / 3)

“總檢察長叫你去。”魯法爾回答,“我們到處找你,到墓地才找到。你差點兒把頭紮進這個年輕人的墓穴裏去了。”

雅克-柯蘭沒有說話。

“是比比-呂班叫你們來找我的嗎?”他問另一個警察。

“不,是加爾納裏先生叫我們到處搜尋。”

“他什麼也沒有對你們說嗎?”

兩個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著啞語互相詢問。

“嘿!他怎麼給你們下命令的?”

“他命令我們立即把你找到。”魯法爾回答,“他對我們說你在聖日耳曼草地教堂,還說如果送葬隊伍離開了教堂,你可能在墓地。”

“是總檢察長找我嗎?……”雅克-柯蘭自言自語道。

“可能是。”

“對了,”雅克-柯蘭回答,“他需要我!……”

他又陷入了沉思。兩名警察憂心忡忡。

兩點半左右,雅克-柯蘭走進德-格朗維爾先生的辦公室,看到那裏有個新人物,那是德-格朗維爾先生的前任,奧克塔夫-德-博旺伯爵,最高法院的一位院長。

“您忘了德-賽裏奇夫人的危急病情,您答應我要去救她的。”

“總檢察長先生,”雅克-柯蘭說,一邊做手勢叫那兩名警察進來,“請您問問這兩個人,他找到我的時候,我處在什麼狀態?”

“總檢察長先生,他在埋葬年輕人的那個墓穴邊失去了知覺。”

“把德-賽裏奇夫人救過來,”德-博旺先生說,“您要什麼都能得到。”

“我什麼也不要,”雅克-柯蘭接著說,“我已經心甘情願地投降了。總檢察長先生大概已經收到了……”

“所有的信!”德-格朗維爾先生說,“可是您允諾拯救德-賽裏奇夫人的理智,您能做到嗎?不是假充好漢吧?”

“我希望不是。”雅克-柯蘭謙遜地回答。

“那好,跟我走吧!”奧克塔夫伯爵說。

“不,先生。”雅克-柯蘭說,“我不能與您乘同一輛馬車,坐在您的身邊……我還是一個苦役犯。既然我有為司法部門效勞的願望,我不能一開始就敗壞它的名聲……您先到伯爵夫人那裏去,我隨後就到……告訴她那是呂西安最要好的朋友,卡洛斯-埃雷拉神甫……預先知道我要登門拜訪,必定會對她產生影響,別讓她那麼緊張。請你們原諒我再一次借用西班牙議事司鐸的騙人外衣,這是為了做一件如此重要的事嘛!”

“我們四點鍾在那兒見麵,”德-格朗維爾先生說,“因為我現在要跟掌璽大臣一起去見國王。”

雅克-柯蘭再次出去找到他的姑媽。她正在百花堤岸等他。

“怎麼,”她問,“你向‘鸛鳥’自首了?”

“對。”

“真走運啊!”

“不,我是要救那個可憐的泰奧多爾性命,他能獲得特赦了。”

“那你呢?”

“我呀,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一直會叫這整個世界發抖!可是,我們必須開始幹了!你去通知帕卡爾,叫他火速行動,叫歐羅巴執行我的命令。”

“這都是小事。我已經知道怎樣對待高諾爾了!……”厲害的雅克麗娜說,“我沒有在紫羅蘭花叢中閑逛浪費時間!”

“那個科西嘉姑娘吉內塔,明天一定要找到她。”雅克-柯蘭微笑著繼續對他姑媽說。

“要有她的蹤跡才行……”

“你從金發瑪依那裏可以得到。”雅克回答。

“今天晚上我們就幹!”姑媽說,“你比公雞還著急!有油水嗎?”

“我要用我的頭幾招壓過比比-呂班最傑出的功績。我已經跟殺死我的呂西安的那個魔鬼交談了一會兒,我活著就是為了向他報仇!憑著我們兩人的地位,我們將得到同等武裝,受到同等保護。我需要幾年時間才能擊中這個惡棍,他終將會當胸挨上一刀。”

“他大概也要對你進行同樣的報複,”姑媽說,“因為他收養了佩拉德的女兒,你知道,就是人家賣給努裏鬆夫人的那個丫頭。”

“我們第一步先給他提供一個男仆。”

“這很困難,他會看穿的。”雅克麗娜說。

“行了!仇不報,死不了!幹吧!”

雅克-柯蘭雇了一輛出租馬車,立刻去馬拉凱河濱他過去住過的那間小臥室。這臥室與呂西安的住房並不相連。看門人見到他大吃一驚,想跟他談談所發生的事情。

“我全知道了。”神甫對他說,“盡管我的職業很神聖,我也受到了牽連,多虧西班牙大使幹預,我被釋放了。”

他急衝衝地上樓走進他的臥室。他從一本日課經的封麵下取出一封信。當時德-賽裏奇夫人在意大利劇院看見呂西安與艾絲苔在一起,便對呂西安十分冷淡,呂西安於是向德-賽裏奇夫人寫了這封信。

呂西安極度灰心喪氣,以為自己永遠完了,所以沒有寄出這封信。雅克-柯蘭讀了這篇傑作。呂西安所寫的一切在他看來都十分神聖,這虛榮的愛情又表述得那樣富有詩意,他便將這封信夾到了他的日課經中。當德-格朗維爾先生向他談起德-賽裏奇夫人的病情時,這個老謀深算的人準確地想到,這位貴婦人的絕望與發瘋,可能是她一時吃醋,與呂西安鬧翻了。他了解女人,就像司法官員了解犯人一樣。他能猜到女人心中最隱秘的活動。他立即想到,這位伯爵夫人可能將呂西安之死部分歸咎於自己的過分冷酷,她為此而痛苦地進行自責。很明顯,一個男人如果能充分得到她的愛,是不會舍棄生命的。她如果知道,盡管自己很嚴酷,但呂西安還是一直愛著她,她就會恢複理智了。

雅克-柯蘭不僅是苦役犯中的一員大將,還必須承認他也是一位醫治心靈的高明醫生。這個人來到賽裏奇公館的住宅,既是一種恥辱,又是一種希望。好幾個人,包括伯爵和那些醫生,本來都在伯爵夫人臥室前的小客廳裏。但是,德-博旺伯爵為了避免在內心榮譽感上留下汙點,便把別人都打發走了,隻留下自己和他的朋友。對這位行政法院副院長和一位樞密院成員來說,看到進來這位神色陰沉、表情險惡的人物,已經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雅克-柯蘭換了衣服:他穿著長褲和黑呢禮服。步態、目光和舉止,一切都合乎禮儀。他向兩位國家要人致意,詢問是否可以進入伯爵夫人的臥室。

“她正焦急地等著您。”博旺先生說。

“焦急地?……她得救了!”這個可怕的蠱惑人心的家夥說。

果然,經過半小時談話,雅克-柯蘭打開房門,說:

“伯爵先生,請您過來,您不必擔心會發生任何致命的事情了。”

伯爵夫人把這封信貼在自己胸口。她很平靜,看來已經不再生自己的氣。伯爵看到這一情景,流露出高興的心情。

“這些決定著我們命運和老百姓命運的人,竟是這副模樣!”當那兩個朋友走進房間後,雅克-柯蘭聳了聳肩膀,心裏這樣想,“一個女人歎一口氣,就會叫他們的頭腦亂成一團糟!向他們擠個眉弄個眼,就會使他們魂不守舍!裙子係得高一點兒或低一點兒,他們就會灰心失望,在整個巴黎亂跑!一個女人心血來潮,想出點兒什麼怪念頭,就會把整個國家折騰一番!啊!一個人如果像我這樣,擺脫了這種幼稚的專橫,擺脫了這種被情欲所扼殺的正直,擺脫了這種大真的惡意,擺脫了這種野蠻的詭計,那會獲得多大的力量!女人,加上她那劊子手的天才和折磨人的本領,現在和將來,永遠會毀掉男人。總檢察長、大臣,為了公爵夫人和小姑娘的幾封信,或者為了一個女人的理智,全都暈頭轉向,攪得雞犬不寧。其實這個女人有理智的時候比沒有理智的時候更瘋狂。”他驕傲地笑起來。“而且”他心裏想,“他們相信了我,按照我所說的去辦。他們將把我留在我的職位上。二十五年來,這個世界聽從我的指揮,我將永遠統治這個世界……”

雅克-柯蘭使用的是他往日對可憐的艾絲苔使用的至高無上的權威。因為,正如人們已經多次看到,他擁有那種馴服瘋子的語言、眼神和手勢。他還描述了一番呂西安,說呂西安離開人世時心中懷著伯爵夫人的形象。

任何女人都希望別人隻愛自己。

“您再也沒有情敵了!”這個冷酷的嘲弄者說了這最後一句話。

他在這間客廳裏整整呆了一小時,已經被人遺忘了。德-格朗維爾先生來到時,見他神情憂鬱地站在那裏,沉浸在某種遐想中。在生活中發動過霧月十八政變①的人,大概會有這種遐想。

①霧月是法蘭西共和曆的第二月。霧月十八政變,即一七九九年十一月九日拿破侖推翻督政府的政變。

總檢察長一直走到伯爵夫人的臥室門口,在那裏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向雅克-柯蘭,對他說:

“您的意願沒有改變嗎?”

“沒有,先生。”

“那好吧,您將取代比比-呂班,死因卡爾維將得到減刑。”

“他不去羅什福爾吧?”

“連土倫也不去。您可以任用他為您辦事。但是,這些減刑和對您的任命,要取決於您今後六個月的表現。這六個月內,您先擔任比比-呂班的副手。”

不出一星期,比比-呂班的副手使克羅塔家屬重新找回了四十萬法郎,並將魯法爾和高戴送交司法部門。

艾絲苔-高布賽克賣掉注冊公債所得的錢在這個風塵女的床鋪中被發現。德-賽裏奇先生叫人將呂西安-德-魯邦普雷遺囑中遺贈給雅克-柯蘭的三十萬法郎交給了他。

遵照呂西安遺囑,為艾絲苔和他修建的墳墓,被認為是拉雪茲公墓中最漂亮的墳墓之一,墳墓下麵的地皮歸雅克-柯蘭所有。

雅克-柯蘭履行公職約十五年,於一八四五年前後退隱——